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5-08-08 09:56夏风轻抚,凉粉入梦。鲁甸小城的东后街上行人匆匆,张婶的豌豆凉粉摊前却热闹非凡,那缕缕清香略带着丝丝清凉,悄然浇熄了每位食客心头的燥热。
切凉粉是门手艺活,走近一看,只见张婶手持铜刀,将雪白的凉粉切成半寸长的条块;或者用铁抓抓成丝状,轻轻放入碗中。她手腕轻抬,从高处均匀地淋下红油,用蒜泥水淹没碗底,沿着碗边缓缓倒入老陈醋,让酸味渗透到每道缝隙,最后撒上葱花与香脆的花生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凉拌凉粉便制作完成。
排队时,我强忍着欲流出的口水,侧着身子向前张望,唯恐凉粉卖完,辜负半个小时的等待。终于轮到我了,我接过大碗,用筷子夹起最大的一块,眼见红油沿着凉粉棱角缓缓滴落,我赶紧将其送入口中。第一口下去,凉粉在齿间轻轻弹开,滑溜溜地溜进喉咙,留下满口的香辣酸鲜,让人忍不住连呼过瘾:清凉感从舌尖瞬间蔓延到全身,仿佛三伏天里跳进了山涧溪流。红油的香辣恰到好处,既不会掩盖凉粉的本味,又足以唤醒沉睡的味蕾;蒜泥与陈醋的组合形成奇妙的张力,前者的辛烈被后者的酸爽中和,最后以豌豆淀粉特有的回甘收尾。
张婶收摊时告诉我,制作凉粉的每一步都浸润着时光的智慧。头天傍晚,先将晒干的豌豆倒进大盆,再加入山泉水。“要泡够12个小时。”她强调道。第二天拂晓,用青石磨将泡好的豌豆磨成豆浆,接着把磨好的豆浆倒进铺着细纱布的竹筛,晃动筛子,豆渣便留在纱布里,奶白色的浆水则透过纱布孔流出。将浆水置于阴凉处一整天,然后小心翼翼地倒掉上层的清水,用木铲把淀粉刮下来盛在瓦盆里,按照“1碗淀粉5碗水”的比例调和成淀粉糊。紧接着将淀粉糊倒入架在土灶上的大铁锅中,用柴火不疾不徐地熬煮,同时用长柄木勺不停地搅动。当粉浆渐渐变得黏稠透明,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里飘出浓郁的豆香时,最考验火候——火大了容易煳底,火小了粉浆煮不熟。当粉糊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时,就可以起锅了,趁热将其倒进抹了香油的搪瓷盆里,用竹片将表面刮得平整,再浇一勺冰凉的井水,凉粉便制作完成。
回到家里,我翻开《本草纲目》,李时珍关于豌豆的记载赫然在目:“豌豆,种出西胡。苗生,柔弱如蔓,有须。叶似蒺藜叶,两两对生,嫩时可食。”原来这小小的豆粒,自西域传入中原已有2000多年历史。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豌豆是农家重要的储备粮,青豌豆可以炒腊肉,老豌豆能磨成面做粑粑,连豆秸都可以晾干了当柴烧。
吃凉粉讲究“一凉二拌三回味”,不同节气还有不同的讲究。清明前后,吃凉粉要配着腌香椿;端午时节则少不了新鲜的花椒叶;到了三伏天,必须用冰镇井水浸过的凉粉,再淋上蒜水和陈醋才够味。
美食的传承从不是简单的技艺复制,而是情感的传递和家乡记忆的延续。那一碗碗豌豆凉粉里,盛着的是田野的馈赠、祖辈的智慧以及亲人的牵挂,是深植于鲁甸人血脉中的生命记忆。
暮色渐浓,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在张婶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下,晚风带着豌豆的清香掠过鼻尖。月亮爬上树梢,月光洒在碗里,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难忘的味道,都凝结在这碗豌豆凉粉里,让我们得以在匆忙的时光中,通过味蕾的记忆,触摸到那些被岁月温柔以待的瞬间,感受到生命传承的温暖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