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 忘 罐 罐 茶

 2020-11-13 16:04  来源:昭通新闻网

几天来,随着一阵阵呼呼作响的老北风刮来,今年的寒冷冬季缓缓拉开序幕。街上行人一个个加厚衣裤,那些身体廋弱的女人们,更是羽绒服外加毛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回到家里,在沙发上坐了一阵,觉得全身凉阴阴的。在老伴的唠叨催促下,我们搬出闲置了半年多的电桌炉。一番清理后,接通电源,一家人围在桌边喝茶看电视,周身顿觉暖融融的。望着玻璃杯中上下游荡的舒展茶叶,我的思绪又回到几十年前的乡间老家……

故乡落水洞这个好几十户人家的村落,住的全是回民。下地劳作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擦黑时分社员们纷纷回到各自家里。女人们撬炭抖火,盘面上甑,手脚麻利地侍弄一番,一顿简单的饭食也就弄好。肚子填饱,碗筷一撂,当家男人便开始煨那雷打不脱的火烤罐罐茶了。

父亲的罐罐茶是从爷爷那里传承下来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爷爷背井离乡,奔波到了个旧,在一家饭馆里帮厨,成天烟熏火燎,油烟喷呛,就靠那一盅盅酽酽的浓茶解乏消腻。解放前夕回到家乡守望甘河,老人家那习以为常的茶罐罐也被带了回来。耳濡目染,父亲自然学会了火烤罐罐茶。

父亲刚刚成家,在清真寺里坐寺当阿訇,为村里告母(回族群众)一应红白事务服务,并耕种那几亩寺里土地。起早摸黑,披星戴月的劳作之后,烤上几盅罐罐茶,一天的疲惫渐渐散去,人又精神焕发了。

小学三年级,有段时间我滞留在家,帮着“炊事员”二姐带弟妹。每当父母亲劳动收工回来,我们即把简单的饭菜端上桌子,一家人围坐食用。而一旦饭菜上桌,炉火空闲,我就会去舀上大半壶清水,往火盘上一放,待饭吃完,水也烧开了。

“小全,递茶罐来!”碗筷一放,父亲习惯性地吆喝一声。我也很自觉、熟练地跑去取出墙柜里的小茶罐罐、两只茶盅和茶叶袋子,双手递给火边的父亲。接过这些茶具,父亲便全身心投入到那天天不离的茶道“功课”中去。

我们村子祖祖辈辈有喝火炉烤罐茶的习惯,老辈们都说亘古以来便是如此。六七十年代,农村普遍贫穷落后,有时父亲没钱买茶叶,便在有限的那点自留地里种点辣椒、蒜苗,背到乡街上卖了换斤把老粗茶叶来“过瘾”。烤罐茶成了父亲生命中的一个部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朋友。

村里人喝烤罐茶,其实是品尝自己的生活。烤罐茶味是很苦涩的,那苦涩得浓浓的、酽酽的烤罐茶犹如村里人的生活。他们扛着星星干活,背着月亮回家,把自己的身影,定格荒山野地之中。饿了,啃一嘴冷洋芋;渴了,喝一口山泉水。他们忙落太阳,又忙月亮,有永远忙不完的事、做不完的活。在忙忙碌碌中,打发着青春,打发着岁月。在老农们那一张张雕塑般的脸上,雕刻着多少生活的风霜雨雪,那比长在山间老松树皮还厚的老茧,贮藏着一生辛劳与付出。也许,苦也是一种使命,犹如一座座大山,生来就注定要有所承载,有所使命,什么力量也无法动摇。“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村里人的生活很苦,苦如火炉烤罐茶。然而村里人就爱喝这苦涩的火炉烤罐茶。人常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爱我所爱,并是大爱,求我所求,便是大求。村里人就是爱喝那浓浓的苦,酽酽的苦,苦中有香又有甜的烤罐茶。他们辛苦着,快乐着。这,就是人生,就是生活。

十多年前,老父离开家乡来到大关。当时,我的两个孩子都已十几岁,分别在读中学、小学。没有照管孙儿的负担,老人无非看看电视、读读书报,或者上街转转,悠然自得地过着每一天。那时,县城每家每户用的还是方桌大盘炭火炉。家里没有陶制茶罐罐,父亲从十多个陶瓷茶盅里挑出一个厚实大气的,放在红红的炉盘上烤制罐罐茶,独自静静回味那渐渐逝去的苦涩岁月。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之间,苦磨一生的老父老母离开我们已经数个春秋。烤着暖暖的电桌炉,喝着热气腾腾的龙井茶水,凝望那个留有父亲余温的厚实陶瓷盅,老人的音容笑貌似在眼前 ……

作者:马仲全


审核:彭念敏   责任编辑:秦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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