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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强市丨“我家就在岸上住”——记赤水河畔三名守望者的工作日常

 2025-09-11 11:40  来源:昭通新闻网

生命的守望者

初夏的清晨,下了一夜的雨,雾气还未散去,赤水河岸边苍翠的山林愈发青绿。在赤水河畔二龙抢宝生态观测点,河水混着昨夜的雨水,流得有些急。陈文善蹲下身,手指探入水中,凉意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记得小时候,这河水清得能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如今虽然还带着些浊色,但看着河里越发多起来的鱼儿,他忍不住哼唱起歌来……

赤水河啊百鸟欢唱

赤水河啊鱼跃龙藏

银厂沟里银月如镜

金山石下金泉芬芳

你是母亲一条河

啊啊啊

养育着我们茁壮成长

……

陈文善今年46岁,是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南管护局威信管护站的一名职工,赤水河的水流声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旋律。这位土生土长的威信县扎西镇大河村人,从小在赤水河支流石坎河岸边长大,河水的清凉与欢快早已融入他的血脉。每当夕阳西下,河面泛起粼粼金光时,陈文善总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河水流淌的方向,思绪也随之飘向远方。

陈文善(右)在和同事一起进行水质监测。

20世纪80年代初,赤水河一级支流石坎河是陈文善和伙伴们的天然游乐场。放学铃声一响,小伙伴们便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扑棱着飞向河边。孩子们挽起裤腿,光着脚丫踩在沁凉的河水里,弯腰摸索着鹅卵石下的秘密。河水清澈得能数清河底的每一粒沙石,鱼虾在水草间穿梭,阳光透过水面,在孩子们黝黑的皮肤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陈文善记得,那时的河边总有一群白鹅,昂着脖子在浅水区觅食。母亲和村里的妇女常在河边洗衣,棒槌敲打衣物的声音与鹅叫声、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成为他童年最安心的背景音。夏日傍晚,父亲会带着他在河边钓鱼,钓上来的鱼当晚就会变成餐桌上的美味。那时的赤水河,是村民们生活的依靠,更是孩子们认识自然的第一课堂。

然而,90年代初期,变化悄然而至。位于赤水河畔的镇雄县和威信县,人口密度大、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此前,赤水河干支流上修建了一批取水坝和小水电站,虽有一定的经济效益,但破坏了整个流域的生态系统,威胁到珍稀鱼类及长江上游特有鱼类的繁衍。加上群众环保意识比较淡薄,矿渣、垃圾习惯往河里扔,粪水往河里排,只图省事、方便。时间一长,河水开始变得浑浊,河里的鱼越来越少,鹅群不再下河,母亲也不再在河边洗衣。曾经欢快的河流变得沉默,陈文善站在河边,看着“面目全非”的赤水河,第一次感受到了揪心的痛楚。

1999年,陈文善被分配到威信县石坎乡政府。每天上下班经过石坎河时,他都会不自觉地观察水质变化。2004年调入县农业局渔业管理站后,他便将全部精力投入河流保护中。2005年4月,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陈文善主动请缨参与保护区管护工作。他走村入户宣传环保政策,劝说渔民减少捕捞。

“这河又不是你家的,你管这么宽干啥?”面对村民的不解,陈文善总是耐心解释:“这河确实不是我家的,但它养活了我们祖祖辈辈。现在它病了,我们得治。”他带着监测设备沿河取样,记录污染源,并将数据一一上报。寒来暑往,这个固执的“河保姆”渐渐赢得了村民们的尊重。

2019年,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南管护局成立,陈文善被调到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南管护局威信管护站,开始了更专业的保护工作。他参与制定了赤水河流域生态修复方案,组织志愿者清理河道垃圾。最令他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保护行列——曾经的污染者成为环保志愿者,定期参与河道清理;河岸两旁,农家乐和民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为村民带来可观收入;孩子们在干净的河水中嬉戏,老人们在河畔公园散步、聊天。村子一年一个样,几年大变样,村民看着美,住着更美。一条集峡谷风光、民族风情、赤水观光、科普研学于一体的农文旅融合发展路径正在赤水河岸蓬勃兴起。

“嗒嗒嗒……”突然,几只小鸟从岸边繁茂的蔷薇花丛中掠过。花朵上的雨滴,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扰坠落下来,溅在陈文善身上,这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现在水质明显改善,鱼类种群在持续恢复,经常有珍稀鱼类出现在监测画面中。从观测数据来看,昆明裂腹鱼、四川裂腹鱼、宽唇华缨鱼、金沙鲈鲤等鱼类数量明显增多。”在赤水河二龙抢宝生态观测点,电脑屏幕上实时显示着水下监测装置拍摄的鱼类活动画面。作为河道管护员,陈文善深切感受到了赤水河的巨大变化,也见证了长江流域“十年禁渔”的成效。

清清的河水流啊,白云已远走,晴朗的天空照大地……看着眼前玉带似的赤水河,让人不禁唱起了这首歌。这时,浅滩处一群鱼儿游了过来,陈文善蹲下身,手指轻轻划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水底投下摇曳的光影,恍如40年前的那个下午。远处,几只白鹅正悠闲地划水,河岸边的柳枝轻拂水面,荡起微微波纹。

河水汤汤,不舍昼夜。站在赤水河畔庄子上的石桥上,陈文善望着蜿蜒流向远方的河水。这条河见证了他的成长,他也见证了这条河的重生。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仿佛与流水融为一体。在陈文善心中,守护这条河不仅是一份工作,还是一种宿命,一种对故乡最深情的告白。

一位护河人的“长征”

中午11点,雾气渐渐散去,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洒在赤水河上,碎成一片金光。沿着河岸,从扎西镇石坎社区的二龙抢宝走到河口村,在村子的起点处,一条蜿蜒的红军长征步道静静延伸,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的烽火岁月。

这条全长3公里的山路,从河口村步道起点一直延伸到水田镇河坝村的红军渡口大桥,是护河员郭洪银最熟悉的路。40多分钟的巡河路程,他走了无数遍。每一次,赤水河都以不同的姿态迎接他——春天,河岸野花绽放,河水清澈欢快;夏日,暴雨过后,河水奔涌咆哮,裹挟着泥沙滚滚向前;秋天,水流渐缓,倒映着两岸的枇杷、桃子、李子,宁静而深沉;冬天,河面笼罩着一层薄雾,肃穆而清冷。这条河,不仅流淌着红色的记忆,也映照着像郭洪银这样默默守护的人们。

郭洪银是扎西镇河口村卫生室的一名乡村医生,他所在的卫生室恰好坐落在红军长征步道的起点处。平日里,他为村民们看病;闲暇时,他换上胶鞋,带上巡河“三件套”——小喇叭、网兜、宣传册,和几位村民志愿者一起,或是骑摩托车入户宣传,或是徒步沿着河岸巡查。

郭洪银(左一)入户宣传。

临近正午,在郭洪银的带领下,我们继续沿河而行,踏上了这条当年红军走过的山林步道。“小时候,这河水比现在还要清,鱼也多,我们经常下河摸鱼,渴了就喝一口河里的水,透心凉。”郭洪银说,儿时的赤水河就是一条欢乐的河,一条充满生命力的河。然而,随着经济发展,赤水河也面临污染威胁,生活垃圾、农业面源污染、非法采砂……这些问题一度让河水变得浑浊。2017年,当地推行“河长制”后,郭洪银主动报名成为护河员,从此,巡河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每次巡河,郭洪银都会仔细检查河岸是否有垃圾、是否有非法捕捞和排污的痕迹。遇到岸边玩耍的人群,他会提醒他们带走垃圾;发现河岸有塑料袋、饮料瓶,他就顺手捡起来装进随身携带的编织袋里。

“这条河养育了我们几代人,不能让它毁在我们手里。”他说。四季轮回,郭洪银用脚步丈量着这条巡河路,也用心灵感受着赤水河的每一次脉动。

在离河坝村渡口不远的一片浅滩处,同行的村民张显聪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

“20世纪80年代初,我才20出头,那时候日子苦啊。”他蹲下身,用手拨了拨河水,继续说道,“我们几个年轻人,隔三岔五就要到渡口对面的小煤窑背炭。从河口村到河坝村,3公里路,一天背三趟,来回六趟就是18公里。夏天热得汗如雨下,背完炭,我们就跳到河里洗个澡,那水凉快得很……”

河水波光潋滟,两岸叠翠流金。寒来暑往,当年的青年如今已两鬓斑白,而赤水河依旧奔流不息。不同的是,过去的粗放发展模式已经改变,取而代之的是更严格的生态保护。拆除小水电站、处理垃圾污水、整治硫黄矿渣、退耕还林还竹还果、禁止非法捕捞……现在呈现在眼前的,是两岸青山、绿树掩映、鱼翔浅底、鸥鹭谐鸣的动人画面。

“河清鱼跃,岸上民富。” 从“靠水吃水”到“护水兴水”,赤水河的生态变迁,不仅书写着长江上游生态屏障的保护答卷,还诠释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生动内涵。随着禁渔政策的持续推进,赤水河正以更丰饶的姿态,滋养着沿岸百姓的美好生活。

一条河,一座丰碑。夕阳西下,赤水河被染成金色,郭洪银和同伴们结束了一天的巡河。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倒映在河面上,与历史重叠。这条河,承载着过去的记忆,也流淌着未来的希望。90年前,红军从这里走过,留下了长征的足迹;如今,像郭洪银这样的护河人,也在进行着自己的“长征”——守护绿水青山。

千嶂为幕的摆渡人

继续沿河前行,便到了果哈峡。这里水柔美、山雄奇,峡谷中怪石林立,如同梦境一般。“果哈”是彝语音译,意为红色的河,也就是赤水河。

“‘果哈峡’又名‘小三峡’,在威信县和镇雄县两县交界处,是赤水河流域昭通段的出境地,属于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南段,分布有鱼类20多种。”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云南管护局威信管护站站长赵祖权一边介绍,一边拿着网兜弯腰在水草中捞了几下,顿时数十条大小不一的鱼苗在眼前跃动。

果哈峡景区。

此时,果哈峡的晨雾还未散尽,赤水河的水面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宛如一块未经打磨的玉石。游艇驾驶员顾师傅刚带领几名游客回来,正将皮划艇缓缓靠岸。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河水轻拍船身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老朋友的问候。

顾师傅今年63岁,皮肤黝黑,皱纹里刻满了风吹日晒的痕迹。他弯腰系好缆绳,动作熟练得几乎不用看。这条河,他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走个来回。

果哈峡,当地人叫它“小三峡”,是赤水河干流上最险峻也最秀丽的一段。两岸峭壁耸立,青翠的树木从石缝中倔强地生长出来,倒映在河面上,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顾师傅是土生土长的香树村人,从小在赤水河边长大。2006年以前,河岸上还没有那座红军桥,村民们要过河,全靠他的竹筏。

“那时候,一根长篙、一个竹筏,就是我的全部家当。”顾师傅蹲在岸边,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在风里散开。他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当年的自己——年轻力壮,站在竹筏上,一篙一篙地撑过湍急的河水。

那时候的赤水河比现在野性得多,汛期时河水暴涨,竹筏摇摇晃晃。可顾师傅不怕,他熟悉每一处暗流,知道哪里的水缓、哪里的水急。村里人都信任他,谁家要赶集、走亲戚,都来找他摆渡。一撑就是几十年,竹筏磨得发亮,他的手心也磨出了厚厚的老茧。

2007年,果哈峡被开发成了景区。旅游公司购买了游艇,聘请顾师傅当驾驶员。节假日,遇上游客多的时候,几艘游艇要接待上千名游客。竹筏换成了游艇,长篙换成了方向盘,可顾师傅心里清楚:这条河还是那条河,它认得他,他也认得它。

“现在方便多了,不用靠人力撑船了。”顾师傅笑道。有时候,他还会梦见自己站在竹筏上,河水在脚下流淌,两岸的青山缓缓后退。

我们坐上顾师傅的游艇,发动机“突突”响起,船身轻轻一晃,离开了岸边。河水在船尾划出一道长长的波纹,又很快被水流抚平。

“这是仙人脚、果哈桥、花鱼洞、鲢鱼洞……那是灵芝、象鼻、一线天、青龙戏水、莲台……”顾师傅一边介绍,一边握着方向盘,沿果哈河溯流而上,目光掠过熟悉的峡谷、石壁、树林。他知道哪块石头下藏着鱼群,哪片水域在傍晚会有白鹭栖息。这条河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童年的嬉戏,青年的艰辛,中年的变迁。如今,他老了,河却依旧年轻,日复一日地流淌着,见证着岸上的人来人往。

崖上石寨景点一角。

船行至峡谷深处,阳光终于穿透晨雾,洒在水面上,碎成无数金色的光点。我们举起手机拍照,惊叹连连。顾师傅笑了笑,没说话。这样的景色,他看了数十年,却从未厌倦。因为这条河,是他的根,也是他一生的故事。

两岸青山,一溪清水。站在果哈峡的红军桥上,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鱼群在水中游弋,岸边的川南民居与红色文化景观相得益彰。这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终于洗尽铅华,重现鱼翔浅底的本来面目。而岸上的人家,也从河流的索取者变为守护者,在绿水青山中找到了金山银山。

“我家就在岸上住”,这不再是一句简单的描述,而是一种与赤水河共生共荣的郑重宣言。赤水河记录着人与自然关系的变迁。如今,当赤水河畔的村民说“我家就在岸上住”时,语气中满是自豪与珍视——因为他们知道,守护这条河,就是守护自己的家园与未来。


记者:雷明娟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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