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5-08-02 16:58爷爷上午都还在看报,下午就走了。
爷爷走得平稳、安详。
听闻爷爷病重,家里就来了很多客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最里层是他的二儿子和小儿子,第二层是叔伯和至亲,我们这些孙辈则在第三层跑来跑去。
清晨6时许,整个堂屋一片死寂。只听见爷爷喉间发出一串清脆的骨响,旋即倒在二伯父与父亲的怀里了。
两间偏房,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小院里、菜地头,人来人往,大家挑水劈柴、剥葱捣蒜、蒸饭烹肉、刷锅洗碗,忙前忙后,持续到天亮。
送别爷爷的那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为灰蒙蒙的天空笼上了一层薄纱。爷爷生前精心打造的台地里,八步还阳、十二圆角、蛇药、花药、苦荞头等数十味我们认识或不认识的中草药,弯弯曲曲地倒伏在地里,干黄枯萎、生机尽失。只有那半层楼高的一大丛月季依旧枝繁叶茂、花团锦簇、芳香四溢。
爷爷长眠于此,与这些他亲手栽种的中草药为伴。
自打我记事以来,爷爷就寡言少语,一天不是整理台地,给他的药草浇水,就是和奶奶吵架。
每当我们磕着碰着,爷爷总会从竹篼里取出一个粗瓷大碗,拿出晒干的八步还阳和十二圆角,点燃一支自家栽种、晾晒、卷制的土烟,吧哒吧哒地猛吸几口,将烟灰轻轻弹入大碗中。用他那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把烟灰和草药揉捻成神奇的膏药。趁着余温未散,将这带着烟熏味的膏药敷在我们的伤口上。
隔三岔五,肚子疼的、手臂麻的、脚肿的以及中了蛇毒的、被牛踢了化脓的都会来找爷爷拿药。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亲朋好友,爷爷分文不取,有时还搭上一顿不错的饭菜……
爷爷走了近30年,但我们膝盖上的伤疤似乎还散发着粗瓷大碗里的那股烟味。
写到这里,我的心口隐隐作痛。我把车停在二伯父家窗前,推开车门,眼前一朵朵白里透红、清香无比的月季花才让自己缓过神来。平日里,我总是看见二伯父给那些草药和月季除草、浇水、施肥……
“安生,把给李家的几件衣裳捎上。”
“把给二哥的药也带上。”
“给黄家的药带上了的。”
……
“二哥,你要的木棍和药,都带上了。”
一年到头,二伯父总是给老家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捎带衣物、用品和各种药材。
可这几年来,我发觉二伯父往老家带东西的次数渐渐少了……
直到今天,快80岁的二伯父和即将70岁的父亲,仍在各自的院子里种着几味草药和几株月季。每逢采药时节,他们总要我们捎这个回去,带那样回来……
望着他们佝偻的脊背和两鬓霜白的头发,我温顺如羔羊,沉默不语。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不再让我带这样、捎那样……也许,他们看出了我心里只有月季。
作者:吴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