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5-07-25 10:42刘平勇的长篇小说《苍生》,以20个相对独立又紧密关联的故事,以作者文学意义上的故乡营盘村为社会背景,通过细腻的叙事与鲜活的人物群像,展现了作家“故土难离”的深层文化心理与“情暖苍生”的人性光辉。笔者结合小说具体内容,从乡土叙事的真实性、人物群像的塑造艺术及主题的现代性张力三个维度展开分析:
乡土叙事的真实性
土地伦理与生存哲学的具象化呈现
刘平勇的小说,大部分取材于农村现实生活,他对从小生活的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所写的内容,不过是人们实实在在的日常。那些人,那些事,人人都能理解,人人都可感受。那么卑微,那么辛酸,那么苍凉又那么亲切。作者把熟悉的昭通乡村营盘里的人和事,浓缩进一部作品里,寓时代发展和变迁于民俗民情图画中,通过人物命运演绎及乡土生活的变化,写出了云南昭通乡村的生活色彩和生活情调,彰显了昭通地域文化中原始生命力与集体意识的交融。
小说中,土地不仅是生存资料,还是村民的精神依托,更是乡土社会与自然对话的独特方式,彰显了人与土地共生共荣的伦理关系。如《黄毛》中的张老头面对失去土地时撕心裂肺的呼喊。绵密的细节不仅还原了乡土生活的质感,还暗含着传统习俗对村民精神世界的滋养。尤其是人们对土地的坚守,超越了简单的怀旧,成为一种对生存哲学的捍卫。
《父亲》中的父亲是村中的传奇人物。他的“奇”,在于50岁那年忽然死去,3天后又忽然活过来;在于能够通阎王,一句话就能把人给说死;在于年轻时被国民党抓壮丁还能从炮火连天、死人成堆的战场上活着回来;在于他放下饭碗捡拾狗屎,拼命憋小便回家沤肥,连看见路边有人生火留下的灰烬也要带回家当肥料的勤劳、节俭。如果你真到过农村,就会发现这样既真实又荒诞的人物,不仅出自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也许实实在在就是隔壁的某个人。只是,荒诞滑稽中,似乎又多了几分沧桑 。
《小叔》《平民》平实通俗、质朴易读,简洁明了的叙述中蕴含着作者真挚深沉的人文关怀。作者以深邃的目光和温婉的情怀剖析人类灵魂的隐秘,既关注现实又具有超越性追求。读完高中回乡务农却插不好秧,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亲人吵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心胸狭隘、争强好胜、处处与人攀比却惨遭现实挫败的小叔;头脑活络却没文化,一心想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勤劳创业,实现财富梦想,最后却妻离子散,沦为杀人犯的平民……作品中,作者聚焦底层民众的苦难生存,既有对亲友厄运的同情,又有对自然与生活的热爱,以及对命运与希望的哲理感悟。刘平勇拒绝廉价的悲情渲染,而是以冷峻的笔触挖掘苦难中的人性光辉。
人物群像的塑造艺术
苦难中的人性光芒与生命韧性
《苍生》塑造了一群鲜活的乡土人物,他们在苦难中展现出令人动容的生命力。
作品塑造了一群生动立体的女性形象。这些女性形象成为小说的亮点,给读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彭三儿、刘婉婉、贵保娘(李美芳)、菜花,这些农家女子的生活中既有春花秋月的美好,也有凄风冷雨的艰辛。正是这些女性形象的存在,使这个充满烟火味的人间世界既真实自然又深沉博大,虽偶有阴霾却始终不失温暖底色。刘平勇是真正懂得女性并尊重女性的,他真实细腻地反映了农村女性的生活和情感:她们有的勤劳淳朴、美丽纯真,有的风骚妖娆、贪慕虚荣;她们既受传统观念束缚而显得蒙昧,又在时代浪潮的冲击下经历着蜕变。小说文笔明丽流畅,特别是菜花的形象,丰厚饱满、鲜明生动,流露出作者对农村女性人情美、人性美的赞美。作者把这些农村女子的生存状态和心理变化准确地刻画出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农村妇女的命运。这些在绝境中迸发的母性力量,在困境中坚守的善良本性,在磨难中保持的生命尊严,既是个体生命的顽强绽放,也是乡土伦理中责任与奉献的具象化呈现。这种对苦难的超越,展现了乡土社会特有的生存智慧、人性光芒与生命韧性。
主题的现代性张力
传统与现代碰撞中的乡土突围
小说以城市化对乡村的冲击为背景,探讨了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冲突,揭示了乡土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撕裂与挣扎,同时也暗示了新的文明形态在冲突中的缓慢生长。
《我是英子》以一对工人夫妻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国有企业改革时遭遇“下岗”,进而自谋出路开饭店的故事,揭示了社会变革中人与社会、人与事业、人与家庭之间的多重矛盾冲突,以及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英子年轻时从农村进城当工人,她样貌漂亮、勤劳能干,但还是躲不过成为下岗工人的命运。为了供养女儿、照顾父母、养活丈夫,她开了一家小饭馆,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终日里连轴转。“下岗嫂饭店”在她的悉心经营下越来越红火,挣的钱也越来越可观,但家庭矛盾却日益加剧。她的丈夫李寿喜患上了富贵病——“骨子里就是一个公子哥儿,只会享福、不能吃苦,只懂浪漫、不懂创业,遇到困难就垮了,垮得一塌糊涂。”工厂倒闭后,一家人生活困难,他却不管不顾,连送女儿去幼儿园都常常忘记,甚至嫌弃英子开饭馆是“给别人当丫头”,丢人现眼,自己则成天游手好闲打麻将。更过分的是,他趁英子不备,和饭店里的女服务员鬼混。而他们的女儿小娟因疏于管教,逐渐成长为一个叛逆的问题少女。这样的故事情节无需刻意雕琢,便能直击人心,引发读者强烈共鸣。
在叙事结构中,故事套故事,既讲述了英子父母的爱情,又回溯了英子父亲年轻时的一段往事。过去与现在的时空自如切换,写作手法率真、大胆而不拘泥,深刻地展现了老一辈传统农村妇女和既要拼搏事业又要肩负家庭重担的现代女性的内心世界。
《沙滩上的鱼》《山泉的诅咒》故事情节十分夸张,充满荒诞感。作者以谐谑的笔触写出沉重的主题,颇有“蒙太奇”式的匠心。以此可见,作者心思缜密、阅世极深,既能捕捉苦难中的幽默、黑暗中的微光,又能呈现平民百姓相濡以沫的爱情和亲情,以及在时代变迁、生活环境变化时人心的浮躁、动荡和蜕变。这种写法在真实反映现实生活的同时,又突出了人情的可贵与民风的淳朴。
《苍生》这部作品写得实、写得真、写得美,字里行间流淌着一种强烈的现实生活实感。小说的人物栩栩如生,真实可感:因想帮生病的邻居打水而痛失4个孙子的正和老汉;尖酸刻薄、愚蠢吝啬的“小广播”;善良勤恳、扎根乡村教育的王老师;老伴早逝、儿孙成群却无人供养,成天望着坟堆发呆、渴盼早死的秋叶娘;与土地相伴一生,晚年却被强行剥离农耕生活的张老头;遭恶霸迫害以致精神失常、双目失明的张小根;盼望儿女回家、渴望天伦之乐的留守老人潘老汉夫妇;在农村勤耕苦作,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的吉叔和“我”的父亲;为了完成脱贫攻坚任务舍小家、顾大家的扶贫干部顾正实……千人千面,作者从农村实际情况出发,既没有刻意拔高农民形象,也没有刻意丑化农民形象,而是以真切的感情赞美父老乡亲身上的美好品质,为他们卑微的命运与苦难的遭际发出沉痛的呐喊,为恶势力对小人物施加的伤害而愤慨……
刘平勇以冷峻而温情的笔触,构建了一个充满真实质感的乡土世界。小说通过对土地伦理的思考、人物群像的刻画,以及对现代性冲击的反思,完成了对“故土难离,情暖苍生”这一主题的诠释。它不仅是一首乡村的挽歌,还是一曲对生命韧性与人性光辉的赞歌,提醒读者在快速变迁的时代,那些扎根于土地的智慧与温情,仍是我们心灵的归属与力量的源泉。小说还以昭通乡土为镜,映照出中国乡村在现代化转型中的复杂面貌。作者通过对地域文化的挖掘、苦难叙事的呈现以及精神裂变的剖析,不仅构建了一个具有鲜明昭通印记的文学世界,还以悲悯的情怀与冷峻的思考,探讨了乡土中国的命运与未来。这种扎根于土地的写作,使《苍生》成为一部既深具地域文化特质,又蕴含普遍人性深度的乡土文学力作。
作者:庞 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