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丨对爱和智慧的体悟

 2023-12-07 11:05  来源:昭通新闻网

从手机天气荧屏潜入节气物候,以风露昼夜触摸生命本真。《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是孙凡迪于2023年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图书。分为春——云中细蕊、夏——气静崇兰、秋——桂魄凝霜、冬——天地厚德和踏着节气去旅行五个章节,以二十四节气为线,把握时间的流转,融入作者的气象感悟和生活经历、生命体验,从天气主播的独特视角入手,用幽默又细腻的笔触回忆童年及青春的美好往事,聚焦个人和社会的共性问题,书写节气所孕育的时间哲学和文化底蕴。

一、张力十足的文学语言

语言作为文本形式层面最先被感知到的内容,在《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中表现出多重内涵。在孙凡迪的文本里,读者能感受到语言内部强烈的张力。她的语言是幽默的,幽默背后反映出思维的敏锐和创作意趣。《任性清明》一节,作者这样描写清明节气前后起伏变化的气温:“谁让人家前天大雪纷飞,昨天冻得跳脚起飞,今天又差点把人整蒙刮飞?”在幽默、诙谐之外,她的语言于细节处也处理得十分细腻,带有女作家丰富的情感表现,文字之间迸发出鲜活的生命力。汪曾祺在《关于小说的语言(札记)》中提到了自己的散文写作标准,包括文学需要有音乐美,要“悦耳”。相对应的,在孙凡迪的文本中,立冬之际的景色,“天青江白、树凝寒色,有薄雪氤氲下如玛瑙般的朝阳,有潮湿空气中法兰绒般温暖舒展的黄昏。”孙凡迪语言音乐美特质的外在表征体现在遣词和节奏两方面,内里则受到自身对节气、自然热爱和敬畏的感情带来的驱动力量的影响。最后,《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的语言涵盖多个领域。在《小寒,岁华含新》一章中,对三九、四九的阐释极有记忆点:“‘三九’一般是1月9日至17日前后,完全在小寒节气当中,可以算是小寒的全资子公司。‘四九’正好横跨小寒、大寒,相当于小寒、大寒的合资公司。”在幽默和诙谐的语言中,在多领域的涉猎和比喻里,节气以一种更加平易近人的形式走进了文本,不易觉察的流动的情绪也得到了直观呈现。

《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中,文本语言理性与感性并存、幽默和优美相调和。气象节目主持人和文学写作者的双重身份让孙凡迪的文本与气象知识紧密相连的同时又蕴含着文学的气韵和深度,随处可见的对节气温度、湿度、专有名词的铺排陈列不时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读到了一本气象学科普著作,但随之而来的抒情性的语言又将我拉回了文学的世界。她的文字展现出主持人独有的语言调度、遣词造句的功力,内里又蕴含着懂幽默、乐观人生的智慧和哲理。

二、听觉呼唤的记忆及对爱的思索

正如“序言”中所说,作者是“极懂得与时间相处的人……唯有沉默和聆听方能真正理解时间的存在”。于是,在感知生命的过程中,她抛弃了无休止的张口叙述,用听觉找寻灵魂的居住之所,声音充当了现实和回忆之间的联结体,将成年后的作者和年少的作者放置在同一个时空领域展开对话。

孙凡迪的文本中,许多温馨甜美的感受往往都与儿时的美好回忆互相关联。立冬后,壁炉旁的小火锅那环绕不息的暖流带来的安全感,如同小时候躲在大衣柜里听大人们的谈话所收获的未知的安全和刺激,听觉是模糊的,感受却是深刻、长久的。对青春的记忆同样通过听觉唤醒。清明节回忆第一次和喜欢的人放风筝的青春时光,曾经的风花雪月和少不更事在一年一年的节气变更中静静消散,然而记忆却越发清晰。

在对童年和青春的回忆之中,爱是一抹独有的亮色。这份爱包含多重维度,不变的是,笔下爱的不完美使得这份爱更增添了许多真实感。雨水那天,在母亲手术后的床边,作者体味到了爱中勇气的真谛,这份勇气包含了怯懦和犹疑。亚里士多德曾说,勇敢的人是出于适当的原因、以适当的方式以及在适当的时间,经受得住所该经受的,也怕所该怕的事物的人。对任何事物都不惧怕的人是不正常和迟钝的。经历让我们清晰地看到了勇敢中的“杂质”,这种从爱出发的体悟,叫作成长。

“爱是什么?爱阻止死,爱就是生。”孙凡迪文本中的爱,多体现在与家人共同面对死亡。卡夫卡评价狄更斯的小说是:“隐藏在一种充满感情的文笔后面的心灵干枯。”即过分高昂的激情中必然隐藏着虚假。小说在叙事层面体现出的故事性和现实生活是息息相关的,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现实生活的选取和反映。通过阅读能够发现,《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中对由爱产生的痛苦情绪的叙述是有节制的。《雨水之伤》一章,作者在手术室前和病床前表现最多的就是恢复平静后的等待,没有崩溃或失控,只有静静的陪伴。“陪伴,成为最无力中的全力/睁眼闭眼间/人生已斗转”。

以上,由听觉呼唤起来的记忆是真实的吗?我们要说,并不真实。

回忆是对遗忘的反抗,但同时,回忆又和现存的感觉与认知相融合,形成了对记忆的重新建构。记忆都是不真实的,自经历变成历史以后,每一次的回忆都夹杂着当下的情绪和认知程度对过往记忆的遮蔽或凸显。就像鲁迅笔下的迅哥儿,重返故乡后,记忆中少年闰土手握钢叉的奇异画面还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但不觉中,叙述的主体已经是三十年后长大的“我”了,回忆的焦点也因为需要同如今故乡的萧瑟和闰土的麻木形成对比,而主要凸显儿时有趣、积极的一面。然而需要强调的是,正是因为我们时刻刷新着对情感和世界的认识,才让我们的记忆在不同的时间段表现出加深或者彻底遗忘的状态。迈克尔·莱文在《the listening self》中提出:“听觉是亲近性、参与性、交流性的,在我自己和他人身上,存在着回声和共鸣。”这种对记忆的所谓“重新书写”是历尽千帆后的另一种感悟和思考,是个性化的“回声与共鸣”。

三、对自然的敬畏和集体无意识

《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有对情绪的细腻感知,也有对由节气生发的对人生智慧的洞察和思索,这种个性化的理解,是情感与哲理的碰撞、交融。“节气物候是人生哲理的进阶版,人间迷失的时候,可以去自然找答案。”

透过孙凡迪的文本,我们能感受到作者对自然的敬畏。对作者而言,对自然的敬畏来源于沿着节气进行的每一次旅行。雨水节气,故宫寻雨,谛听深沉高傲不以单调为苦的生命力;春分节气,下江南赏花,领悟每一种景观间和谐的主体间性;谷雨节气,去成都品茶,感受城市快进突围时的悠然;小满节气,去青岛饮酒,发现厚德载物的自然风光和独特的城市名片……孙凡迪对自然的敬畏是长久的。《季候电影院》带领读者跟随节气的脚步看电影,而之后推出的《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则是“讲述我和节气之间的私事了”,这本书并非纯粹的节气科普读物,也不是绝对的个性化抒情散文,而是以节气为叙述脉络,讲述那些在不同地点的心情采风和节气小趣。在作家的叙述中,节气满含人生的智慧和哲理,春分节气的智慧是隐忍包容、布局精妙和不急不躁;清明节气的智慧是张弛有度,任性又善良;小满节气的智慧是“小得盈满、空即是满”;芒种节气讲究顺应时序;处暑有“束心肃行”;寒露节气是不吝啬、求创新和懂隐忍的讲求效率的集合。在大自然无限的智慧面前,一切骄傲和轻慢都不复存在,唯有谦卑才是最好的姿态。

作者经历人生几个阶段后抒发的情绪是个性化的,也是群体化的,在《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中,我们能感受到作者以当代青年的关注点切入现实生活,在对社会问题、国人共性思想的考察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共情能力和体察时事的眼光与高度。后现代文化驱动下的当今社会中的你我对“孤独”“恐婚恐育”“幸福与痛苦”“碎片化”等词语及社会风气的共性理解同流淌在血液和基因中的人们的集体无意识相融合,在一年年的节气更迭中治愈着华夏儿女。立冬节气,人潮拥挤的地铁站,孤独慌乱的我们发现了人群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孤独个体的集合;在惊蛰节气升腾着的暖意中,作者发觉新时代的新女性敢于也能够对人们对“剩女”的偏见作出反击。而对于幸福和痛苦的定义,作者在回望童年和青春时,突然发现幸福是简单但不直观的,发现“痛苦消逝的临界点,往往是幸福感边际效应的最大时刻”。在思想层面,作者选取了时代“碎片化”这一概念。信息碎片化时代的我们更应该将思想整合,不能本末倒置,人性和自然时序也有联系。

流淌在文本中的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不仅表现在对节气时令循环往复发展的感知,还体现在作家对不同节气中反映出的诸子百家思想的认知和体悟。芒种节气不同于小满节气和小暑节气,它有着“四野皆插秧,处处菱歌长”的井然有序,正符合道家的顺应时序。小暑节气上映的《我不是药神》中塑造的小人物程勇最后的发言,有别于韩国电影《辩护人》的慷慨激昂,其文化来源是孟子“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的仁爱之心。在本书对二十四节气的叙述中,我们不仅跟随作家体验到了一种人生经历,更是听到了“一个民族的心灵细语及其历史回声”。

在网络搜索软件上能够检索到有关“人文科学”的定义,它包含文学、历史、哲学、艺术等以人为本的学科,并在诗词歌赋、小说戏剧中表现出与自然极为紧密的联系和反映。于是我们在霜降节气看到白居易“火烧寒涧松为烬,霜降春林花委地”的对消沉时事的慨叹;在芒种节气,感悟到黛玉葬花“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对苦痛命运的哀怨。作者明白,季节的烘托对文学的滋养自古有之,不同国家的文学也因其气候各有不同而展现出独特的风格。“高寒的旧俄文学叙事总是充满史诗般的构建、悲怆浓厚的诗情、缜密深邃的哲思。”于是,我们看到了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复活》等长篇巨著的建构与传世,看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文本中对苦难、恶的书写和思考。“而日本文学中重要的‘幽玄’‘侘寂’和‘物哀’精神,也总是在多雨雪的岛国才总能酿出一番更好的滋味。”岛国的地理特征、秀美的自然风光和对中国感时伤怀等文学特色的继承和演变形成了日本古典美学的重要概念,化成一曲幽寂、哀伤的旋律流淌在日本文学甚至电影文化之中。

在孙凡迪的文本中,节气物候、自然地理是贯穿着人文精神的,尽管东西方文学文化不同,美学思想各异,但在探究生死轮回的规律上,又投射出超越物候以外的殊途同归。“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世界范围内文化不断交流融合的过程呼唤着带有强烈个性特征文化的出现和传播,马尔克斯笔下浓郁的拉丁美洲政治、历史背景和荒诞孤独的马孔多小镇;莫言笔下的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的高密东北乡;迟子建沉默又神秘、粗粝而奇诡的东北原野;阎连科“瑶沟系列”和“耙耧系列”中苦难肆虐的豫西大地……文学与文化不会因为独特性而互相隔绝,只会因独特性走得更近。

读书,归根到底读的是结合自己的阅历感悟,经过时间打磨发酵后,和作者在语境时空上的认知共鸣与自我升华。阅读孙凡迪的《一个人的二十四节气》,好像和作者又重新走过了一个四季,在节气的流转变化中,爱与智慧蕴含其中,越发熠熠生辉。

作者:李雨萌

审核:单娟   责任编辑:谭泽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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