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艳:簸芽记忆

 2021-05-31 16:08  来源:昭通作家


    

 罗艳,女,汉族,1983年8月出生,中共党员,威信县扎西镇人,喜爱读书、写作、演讲。现供职于昭阳区苹果产业发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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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的初春,我有幸成为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一名人民教师。报到上岗那天,父母陪着我,背上简单的几样炊具和行李,租一辆面包车,坐到一个叫柳尾坝的地方就到公路尽头,然后沿着陡峭的山路爬坡,下坡,再爬坡,又下坡,终于来到坐落在半山腰的簸芽小学。

第一次来到簸芽小学,有点傻眼了,真的难以相信这将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当初之所以选择报考这个学校,是因为父亲说他曾在这里工作过,还说从县城到这里不远,来到这里我开始责怪父亲:“原来这里车路都没有,还要走半天山路才到,居然说很近。”父亲却幽默地说:“打通隧道穿过来真的很近。”

这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开启独自走进社会的艰辛里程。放下背上的行李,擦擦额头的汗珠,校长把我领到宿舍,房屋墙壁黑得让人害怕,门槛缝隙里顽强地长出几株小草,胶纸糊的窗户上落满灰尘,一张简易的木床上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勉强铺满床面,窗前一个锈迹斑斑的回风炉,两张书桌摆在一起就是放炊具的地方,墙角处还有一小堆烧剩的煤炭。校长说这里环境条件不好,用水要到一两百米外的农户家里提,烧煤要马才能驮来,电也没有,晚上只能点煤油灯或者蜡烛。学校操场是最原始的泥土坝子,下雨天孩子们穿着胶鞋深一脚浅一脚踩得像赶田一样,就连老师们上厕所也得穿上水胶鞋。当时能用上手机的人并不多,信号也很不好,大概只有 熊猫和诺基亚才能使用,而且要在窗户或者门头反复测试找个信号相对强点的地方,钉上一颗钉子把手机挂上去才能勉强接打电话。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每天被一群稚气可爱的孩子们簇拥着叫罗老师这样,罗老师那样,心里还是乐滋滋的。对于当时山里的孩子,学校只要来了新老师,他们总是很好奇和开心。课间休息时他们就会一群群跑来我宿舍门口,就像看稀奇一样看这看那。见他们穿着湿漉漉的鞋子和糊满泥浆的衣裤,我总会心疼地把他们叫到火炉旁烤火,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们才又一呼啦散去。簸芽小学是一所有三百多名学生的完小,却只有四名公办教师,其他都是就近临时聘用的代课教师。有一名代课教师经常幽默地称他们家是当地唯一的“双职工”家庭,也是世界上收入最低的双职工家庭,夫妻俩都在学校代课,每人每月领一百七十五元的工资。

周一到周五,白天有学生们陪伴,感觉忙碌而充实,但一到下午放学后就变得无比冷清,特别是夜晚,静得可怕,没有电灯、电视,更没有网络和任何娱乐设施。我早早批改完作业备好课,吃过晚饭就把炉火烧得旺旺的。学校旁边的几位邻居不时会过来串门坐坐,给他们泡上一壶茶,在回风炉盘上烙起花生或烧起洋芋,同他们拉家常,一来二去,他们觉得我很随和,也很会体谅农村人的不易,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娇里娇气不知好歹的城里姑娘,渐渐地,大家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们甚至毫无保留地把销售蜂蜜赚钱的秘密告诉我,偶尔还把家里好不容易凑起的土鸡蛋送些给我,杀年猪时邀我去吃饭,或者家里做豆花吃也要给我送点过来,等等。他们的纯朴和善良,让我这个来自异乡的年轻人备感快乐和温馨。

星期天是最孤独的日子。早上在县城买好一周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后坐车到簸火,然后背着小背篓沿着山沟里的小路一直走,累了找个坎子歇歇又继续前行,每次都要出上几通汗水,走一个半小时左右才到。一路上没有农户,只经过一座小寺庙。在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路上,每当遇上不像当地农民的过路人,心里就会害怕得“咚咚”跳,直到走过一段距离才能平静下来。一个人来到学校后,开始生火煮饭。学校及其四周常常是雾雨蒙蒙,出门就是一脚稀泥,只能待在小屋里围住火炉。夜晚昏暗的烛光在风中摇曳,连墙上的影子都不敢多看,偶尔有一条小狗从房前屋后经过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所幸学校背后一户杨姓邻居非常热心,见我一个人害怕,就让他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陪我作伴。渐渐地,我们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有空一起煮饭吃,晚上一起做些针线活。

当年的簸芽交通不便,气候条件不好,常年阴雨绵绵,大雾笼罩,依山居住的大多是少数民族。记得有个叫下马田的村民小组,听同事们说村子里四五十岁的光棍就有十多个,就因为贫穷和落后、生活环境恶劣说不上媳妇。一个周六的早上,我补完课回县城的路上,就遇到从下马田背包谷到罗布集镇赶集的母子俩,老人拄着拐杖,儿子背着满满一袋包谷。一路上我主动和她们搭话拉家常,得知家里就母子俩,老母亲七十一岁,儿子看上去极其憨厚老实,四十六岁了还没成家。他们是趁着赶集,把包谷背去卖了再买猪仔回来喂。来到簸火的公路边,我坐在一家小卖部前等车回县城,他们就把包谷卖给收粮的商贩,一袋包谷卖了五十多元钱,儿子背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老人掏出揣在衣服最里层的汗帕,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卷成筒的一些零散钞票,正准备把刚卖粮的钱放进去,只见儿子走过来用近乎乞求的口气向老人说:“娘(当地对母亲的一种称呼),拿一块钱给我买个粑粑吃嘛,背包谷走那么远,肚皮都饿了。”老人说:“早上才煮洋芋吃过的,咋就饿了?”这时儿子指着我手里拿的一瓶娃哈哈矿泉水说:“我要喝这种水,没吃过,看起来肯定很甜,娘,你就给我一块钱嘛。”就这样几次向老母求情索要,老人终于答应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角纸币给他。儿子高兴地跑向商店,指着要买娃哈哈矿泉水,可店主说这个两元一瓶,五角买不到。男子失望而无奈的表情,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我当时本打算买一瓶水送他即可满足他的心愿,但又怕他会很失望,因为矿泉水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甜。他选了半天,好几样东西都因为钱不够没买成,最终只能买支冰棍。很满足地吃了几口后,母亲催促着赶路,说去晚了怕买不到小猪仔。于是儿子再次背上背篼,把剩下的冰棍小心翼翼地用刚撕开的包装纸再次包好,放进天蓝色的外衣口袋,说等到了罗布街上口渴再吃。看着母子俩远去的背影,还有儿子外衣口袋越湿越宽,心里真不是滋味。

在簸芽工作生活的一年里,感恩那群可爱的孩子,那些友好的同事,那么多淳朴善良的邻居特别是陪我度过无数个惶恐夜晚的杨小妹。后来到簸箕小学工作,再到罗布镇上直到后来到了县城,心里一直忘不了那段记忆犹新的岁月,每次看见娃哈哈矿泉水,脑海里就会想到矿泉水是甜的,不由自主再现出光棍男失望而无助的表情,一吃雪糕就会联想到他放在包里的那半支冰棍会不会让他再次难过。

不久前一次下乡工作到簸芽,我特意去了一趟下马田村民小组和簸芽小学,试图能再见到那对母子。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里已不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贫穷落后,农户大多盖起新楼房,院坝干净整洁,宽敞笔直的连户路连接着每家每户,从簸火到簸芽已修通并硬化了四五米宽的公路,学校的老师们都是开着私家车早出晚归。新建的教学楼和现代化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篮球场、花园、围墙、食堂、活动室等应有尽有,不用再点蜡烛、油灯,不用自己买菜煮饭,更不需要用马驮煤。特别是正在建设中的宜毕高速公路正好从簸芽经过,从县城附近到簸芽五公里隧道打通即将变为现实,收费站、服务区正在破土动工,建设现场热火朝天,一片繁忙。

十四年过去,在这个秋意浓浓的夜晚,一个人翻开过去的相册,看到在簸芽和六年级毕业班的照片,提笔写下这些琐碎记忆,试图留住当年二十二岁的青春年华和那段初入社会的青涩经历。如今,工作环境换了几次,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身处何地,簸芽记忆总常常在梦中萦绕。非常感念那段艰难经历,因为那是人生中难得的一笔宝贵财富。

作者:罗艳

审核:刘建忠   责任编辑:李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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