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军魂

 2021-07-04 11:03  来源:昭通新闻网

“怎么不担心,又怎么舍得,但就算担心,就算舍不得,也要鼓励他去……”

说到这里,父亲“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位40年前退伍的老兵,坐在小亭子里和我谈着他的热血青春。阳光透过晨雾,从树叶的缝隙里照射下来,一缕缕地洒在亭子里,洒在他的身上。他胸前那片青色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那是他在麻栗坡阵地上留下的旧伤,弹片、碎石至今还留在他的皮肤内。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积蓄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阳光洒下的时候,微风拂过的时候,他的脸上绽开笑容,从前额到眼睛,从眼睛到嘴角,逐步展开。

父亲继续绘声绘色地对我讲述他的青春。“你大伯参军入伍,他到永善县莲峰镇的时候,接他们到县城的车已经走了,所以他没能顺利入伍。1969年,你二伯参军了。1973年,你三伯也参军了。1979年,22岁的我也背上行囊,参军了。知道我要去当兵,乡里乡亲都来看我,可热闹了!他们把舍不得吃的鸡蛋送给了我,我再三推迟,最终背上了两百多个煮熟了的鸡蛋踏上行程。在那个年代,两百多个鸡蛋,什么概念啊!都是他们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呢!我们在莲峰镇集合,然后统一坐武装部的汽车到县城换衣服,那是我第一次坐汽车,也是第一次来县城,我对一切都充满期待和向往,那时候我戴着大红花,穿着军装,坐在那辆解放牌的汽车上,兴奋、自豪、光荣让我的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要是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话,我想我会大叫,完全压制不住那种激动。我想和我一起坐在车上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因为大家都像我一样,都没出过远门,没坐过汽车,没穿过崭新的军装。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多鸡蛋,那几天我每天都吃。我想,可以把鸡蛋分给同行的战友,但当我拿出鸡蛋给他们的时候都遭到了拒绝,战友们打开包,每个人包里都是鸡蛋,最后大家还是各吃各的。到昆明后,在部队训练了一个多月,队列队形、投弹、练枪打靶等,之后,我被分到了临沧市镇康县,严格训练了近3年,我们作为边防部队,去到了麻栗坡。”

父亲说,他当兵四五年了没请过一次假,直到莲峰镇武装部给他所在的连队发去电报说,奶奶病危,想见父亲的消息。父亲心急如焚,找到了连队,那段时间部队已经下了命令不得请假,但副连长还是拨通了在外办事的连长的电话,连长又向团里说明父亲的情况。当兵这么多年,没请过一天假,没回过一次家,不识字的父亲甚至没有向爷爷、奶奶写过一封信,最后父亲批到了40天的假期,指导员摸出了自己身上的300元递给父亲,第二天,父亲完成请假手续后收好行囊,朝着家乡的方向出发。

在那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父亲从麻栗坡坐班车到文山,文山到开远,开远到东川,转昆明到昭通,汽车转火车,火车转汽车,几经波折总算到了昭通。昭通的冬天寒风凛凛,冬天的莲峰镇更是冰雪交加,路也是冰封雪冻。离家只有一百多公里,却因为下雪封了路,车辆不能通行,父亲只好找1间旅馆住下。

“我特别感谢连长、指导员,还有素不相识的旅馆服务员大姐!”父亲在旅馆的3天,每天看着屋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等待着回家的路放行。可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飘落下来,一下就是三天两夜,旅店的服务员大姐承诺父亲,只要一放行,便为父亲找车,如果车没有,就算是货车也为父亲找到一辆。第四天,服务员大姐递给父亲一张车票,知道父亲是军人回家探亲,大姐坚决不收父亲的车费。可在那个年代,那两元八角的车费便是那位服务员大姐好几天的工资啊!

回家后的第三天,奶奶去世了。父亲摸出身上所有的300元交给了伯伯们办丧事,三伯问:“你全给了我,你回去的路费怎么办?”“到时候你随便给我借一点就可以!”父亲归队的路费是三伯向信用社借来的50元。

还没到达部队驻地,父亲已经身无分文,听着肚子咕咕乱叫,坐在麻栗坡车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人群中,父亲像发现金子般地发现了连队的事务长,想向他借点钱吃饭,可事务长和父亲一样,身无分文。事务长带着父亲前往到自己的老乡家中,两人饱吃一顿后,向老乡借了些钱,一起前往他们的“战场”。

父亲说:“在麻栗坡,守住阵地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开始在坡地上挖猫儿洞,一人一个猫儿洞,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因为随时会遭到越南兵的冷枪冷炮偷袭。那年,我火线入党,当天填完表,当天就成为一名中共党员。作为一名老兵,作为一名班长,作为一名党员,不管干啥,都应该冲在前面!”

“你怕不怕?”我看着父亲帽子下露出的花白鬓发,好奇地问他。“怕,怎么不怕,那是真枪实弹啊!遍地都是地雷,一不小心就命丧黄泉。但那是国防部队十四军用生命打下来的,怕也得守住!那是我们中国的土地,必须得守住了!1982年,我们一个班的人都在山上挖战壕,我挖到一个地雷。昏迷中就听见一个班的人一直在叫班长,他们跪在地上用手将我从土里刨出,看着我被炸得血淋淋的脸,将我背在背上,一边跑,一边喊我。我被送到昆明四十三医院医治,胸前和脖子上的小碎石、弹片很难取出,但对生活的影响不大,只是眼球被炸没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出院。1984年,退伍回到莲峰镇,结束了5年多的部队生涯。”

父亲的部队生涯就此结束,但他对部队的热爱丝毫没有减退,27年后,他把21岁的儿子送入队伍,他的儿子也和他一样,胸戴大红花,穿着军装踏上了军旅生涯。

“你都是死里逃生回来的,还让自己的儿子去,不担心吗?”“怎么不担心,又怎么舍得,但就算担心,就算舍不得,也要鼓励他去。他从小便听我讲部队的事情,对部队生活也很感兴趣。应征入伍,是每个中国人都应尽的义务和职责。死里逃生,还能和你们一起见证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已经很幸运了!”父亲拿起手中的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笑了起来。

虽然父亲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脸上透露出的祥和淡定,仿佛在告诉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幸福。

是啊,眼前这位曾历经战火硝烟的铮铮男儿,如今已年逾花甲,他也曾身着军装,在峥嵘岁月中披荆斩棘。永不消失的热血,是他曾经的“战火青春”,即使脱下心爱的军装,也丝毫不减军人本色,因为热血军魂早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胡兴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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