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记

 2022-03-04 09:39  来源:昭通新闻网

编者按:金江千条水,乌蒙万重山。昭通,文化源远流长,文脉长盛不衰。为记录昭通山河镜像,反映昭通奋进历程,本版特别推出一系列的笔记体昭通山河文章。这类文章也许很细小,甚或具体到山河草木,但,这就是昭通,就是昭通人的文化记忆。但愿这些文字对你有用。


“隔江又见花落岸/推窗欲辨日月/破袭清风,带我回故乡……”站在横江和金沙江奔涌汇入长江的水富港,正在扩建的港口是昭通海拔最低处,267米的海拔拉近了乌蒙群山与浩荡长江的距离,山俯身水,从唐古拉山雪山泉眼里汩汩流出的高原之水,终于在这里汇入长江。

水富的地理,有两条河流是至关重要的,一条当然就是金沙江,另一条则是从大关流过来的横江。

金沙江和横江向长江奔来的时候,一定得到众神居住的唐古拉山的默许,它们手持锋利的流水,见山称王,遇水封侯,从通天河到沱沱河,再到金沙江,它每临奇山峻峰,总要砍伐下一些尘土,顺流而下。因此,江边远走他乡的人,怀揣梦想的征途中,也带走故乡的一抔土,用汗水甚至鲜红的血液,抵达自己的远方。

水富有了山河的记忆,就有了青春的力量一路前行。

据载,从盐津以东至水富滚坎坝的航道,古称石门江(即横江)100多公里,可供木船行驶。古代转运京铜和盐,皆由这里起运。现在,从水富港口起航,沿金沙江顺长江而下,即可直抵上海,水富也正式成为西部地区通江达海,饮马长江的第一站。

水富的水是大山的脚步,水富的人是大山和江河的儿子,一路颠簸,随山河踏风奔走,最后临山而栖,沿江而居。不经意翻看《尚书·禹贡》《华阳国志·蜀志》《史记·西南夷列传》《经世大典》等典籍,楼坝,金沙江和横江间静卧的一个村庄,历史就上溯到公元前数百年,水富的历史名片“五尺道”“南丝绸之路”“北大门”等也有了现实意趣。

金沙江流经昭通的地方,多是山川峡谷,只是到了水富才由骄傲渐变矜持。奔走的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桀骜不驯的江河轻抚大地的那一刻,水富为它披上了风衣,它就有了君子之风。横江为水富脱下御寒的外衣,面朝金沙江和乌蒙群山,水富有了温度。

金沙江掀起一场水电建设的狂欢后,很多人心中的乡愁无处安放,静默的山和缓缓的流水,把金沙江右岸、横江左岸水富人的心事浣洗。

山河里最多的还是具体的村庄,水富的乡(镇)拆并前,向家坝是楼坝的一个村,电站建设后,那些缓慢的旧时光无法再随波逐流,楼坝地位下降,渐变为向家坝镇的一个村。与之相反的是,向家坝曾是一个村庄的名字,由于有了这个大型水电站,楼坝镇与县城所在地的云富镇合并,设为向家坝镇。

向家坝水电站建设前,远近闻名的西部大峡谷温泉搬到了山上。搬到山上的西部大峡谷,规模是原来的5倍。大峡谷在向家坝水电站库区消失了,但大峡谷里面的温泉却被引到了山上,水富的温度还在,水富热烈回应江河的风度还在。

水富有了风度,沿着金沙江而来的人逐渐多了,他们扶老携幼从平原赶来,跨过天山,越过黄河,抵达高原和江河交汇的水富,站在岸边,倾听金沙江温柔流淌,狂野之心归于平静,倦归的高原红鸟,衔来水边嫩绿的枝叶。攀上云天相接的牛心山,起伏的山脉绵延心中的疆域,成群迁徙的雁阵,惊起天上缥缈的云霞。

如是白昼,水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阳光明亮的。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泡在大峡谷的温泉里,躺在热烈的泉水里,打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贪婪地吸纳天地之精华,叩开经络,蒸腾心里的疲累和狂躁,长舒一口气,吐纳之间,寄情山水,便渐次喜乐开来。

华灯初上,水富城渐次打开江边城市不一样的人间烟火。携三五亲友,攀登玛瑙山森林公园,沿途的草木花卉,随风起伏,再艰难的山路也是芳香的。拾级而上,漫山遍野的绿在灯火映照下,更有了人间草本植物的灵气。攀上山顶,坐在亭子小憩,金沙江、横江、长江尽收眼底,金沙江清澈湛蓝,横江缥缈而来,汇入长江后,江面豁然开阔,长江从高山峡谷中脱身,赶赴自然的另一场狂欢。

清风朗月催人归,两江交汇处的万里长江第一港水富港,霞光笼罩四野,汽笛声声,扬帆的船,繁忙出港、靠岸。俯身再看,江枫渔火依旧在。渡船上,暮归的商贾,往来的旅人,谈笑风生,遥举一杯水富酿造的醉明月或云五液,一敬天地山川,再敬故乡亲人,最后就着月光畅饮欢谈。

昭通巧家已故诗人孙世祥在《大江》(残诗)中写道:“从小我们就看见那条江,他在金属的槽道里自如地飞翔……”从雪山赶来的金沙江,途经高山峡谷、草甸湿地,将途经的河流一一收归。在昭通境内,以礼河、小江在左奔右突后,还是在巧家境内的蒙姑大回水处无奈归顺了金沙江这条高原巨龙。顺流而下,鲁甸境内的牛栏江也被狂野的金沙江征服,昭阳区境内的洒渔河皈依了,在洒渔河的下游,大关的关河、盐津的白水江、彝良的洛泽河在峡谷蜿蜒穿行后,从自由飞行到激昂飞翔,终于抵达水富横江。

横江之畔,时而雷霆万钧,时而静若秋水的滇东北高原水系终于从翩翩少年变成了宁静的智者,温暖灼热亦不失君子风范。

江河总有江河的归属,高山总有高山的停顿。在金沙江的支流里,繁衍生息的人,靠山近水,那些村庄和时间在赛跑,有的人越过山的头颅,一路艰难走向远方,有的人顺着江河的流向,漂泊回到故乡,这些山脉和江河的故事就开始流传。流落异乡的人将山里的火种带向更高的山巅,回到故乡的人将山外的喧嚣带回家,在往事里翻身、打滚,晾晒昔日的辉煌,夕阳西下时,睡意昏沉,开始数着流水上的涟漪,计算岁月的粮荒和一成不变的远方。

金沙江流经水富的地方,现在成了高峡大坝,向家坝提升过往船只的时候,流水的力量是巨大的,数百吨级的船,随着流水的升高,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力量抬送到水面,或顺流而下,驶向下一个港口,或逆流破浪驶向另一座电站大坝,等待又一次翻坝。

在水富,流水总是聚集在宽阔的地方,不会形成洼地,于是水富就浩渺和大气,浩荡和婉约相映成趣,几十条金沙江支流的秉性这里都能体现,但又都是模糊的印迹,水富的江河符号暗示着这条奔涌汇入长江的大河,见惯了高山峡谷、明滩暗礁的流水,是有脾气和特性的。

在水富与绥江交汇的南岸,金沙江优雅地转身向长江递上投名状后,水富的江边开始生长浓密的罗汉竹,相比上游遮天蔽日的榕树,金沙江这个榕树的故国,开始有了江南的些许特征:倨傲开放的三角梅,不经意间就从江边特色的风火墙民居的墙头探出头来;恣肆汪洋的常青藤,一夜之间就迫不及待地爬满江边人家的栅栏;随手在菜园里洒下几粒菜籽,几天没有想起,地上竟忽然冒出一簇簇嫩绿;就连从大山上归来,鞋底带来大山的露水和草籽,也许一段时间后,你就能在庄稼地里看到翠绿挣扎着生长的小草……

上天对水富洒下浩荡的恩赐,水富也以明月之心还一个智者的近水之诺。作为当年三线建设项目的云天化,为西南大地庄稼丰饶和物产丰富提供了生长的力量。目前中国第三、世界第四的向家坝水电站为长江拦住了汹涌而来的金沙江之水,各地洪水泛滥时,向家坝开闸泄洪,那些狂放的流沙被拦在大坝内,狂放的流水被有序放逐,它们奔赴到长江后,东流归大海。

作为金沙江右岸的年轻城市,水富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那些远行的人总是想到世界的每一个港口停靠,到了水富港,他们才知道,世界的每一个港口在水富港面前都要躬身致谢,因为水富港正式开启了从高山到海洋的港口奏鸣序曲。

从金沙江金属的槽道里不羁奔来的是西南地区新时代的金属文化,浩浩之水从雪山到大理、丽江,再走出绵延的深山,转道楚雄、昆明,最后随群山行走,途经昆明后,山势更陡峭,到了曲靖后,终于有了白云,到了神奇的乌蒙山腹地昭通,寒山瘦水,云朵下的高原,祥云绕山行,流水环山游,这是真正的高山流水。一路上,有茶马古道,也有奇峰峻岭,南夷道、白鹤驿道和五尺道蜿蜒攀附在江边。具有金沙江、横江和长江况味的山路和水路,绵延不绝把巧家、会泽、东川的铜矿运送到金沙江边或五尺道上,马帮继续行走到昭通鲁甸的龙头山,带上那里开采的白银,通过五尺道,人背马驮,通过水富港,挤上长江的货船,北上运送到京城,乌蒙山的银铜,保证了大清国最辉煌的康乾盛世,然后断断续续支撑到风雨飘摇的清朝最后70年。

从水富港开始,金沙江这条起于高山雪原,止于水富的高原之江,高昂的头永远高贵,低落到大海的姿态,也优雅从容,像极了微笑的人脸上起伏的皱纹……

作者:杨 明

审核:莫娟   责任编辑:张宗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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