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别离

 2020-06-19 10:15  来源:昭通新闻网

请容我把“镜头”无限地拉近,这时我自觉或不自觉地就会看到:长衫、布帽的曾祖父正背着手行走在祖屋氤氲的霞光里。在他身后,是威严的群山和汹涌的河。山叫亳都山,很多年前我曾不止一次地攀爬过;河叫过路河,一个很土很接地气的名字。据说顺河而下,可一直走到长江上游。我没走过。毕竟从一条河抵达另一条河,得经过多少的乡思和离愁?多年后,透过岁月沧桑的帷幕,我一直不停地去回想或是虚构:这位曾经乡村的儒生,他怎么就会在一个叫田坎脚的小地方,活脱脱地就屹立成了一个家族的背影了呢?

我的曾祖辈们,准确地说共8人。以朴素的想法,他们的名字分别取为“富、贵、发、卿、金、玉、满、堂”。应该说,那还是一个满脑子军功和梦想飞翔的年代。我的先祖们,早在明朝初年时候,就跟随沐英、傅友德等将领,开始了漫长而无归期的“调北征南”了。因而每一个昭通市镇雄县的人在谈起自己的祖籍时,都会无限深情地提到江西、湖南或湖北省。而我则始终笃定地认为,一个家族的姓氏,或一个地方的命名,均有其考究和来历。就像这个叫田坎脚的小地方,它依山傍水,终日就坐落在一片明晃晃的梯田下方。我的几个曾祖,却不知是长期地处偏狭一隅,还是清朝末年英雄梦想日趋倾颓的缘故,总之,他们是没依着高祖朴素的愿望,要么大富大贵,要么金玉满堂。他们之中,仅就曾祖父名字里还带着一宝贵的“卿”字,所以才转弯抹角、牵强附会地沾染了一身的书卷气。

曾祖父是老家那小地方屈指可数的一代名人。会教书、会吟诗作赋,写得一手好字。在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年代,我的曾祖父陈元卿,他能靠着仅有的一点书本知识脱离一定的生产劳动,这就足以让乡邻包括其他几位曾祖在内的人侧目了。

通常情况,但凡才干者均能成为一定时空内的翘楚。这几乎成了一条不成文的铁律,无论何朝何代。我的曾祖父陈元卿,因能写会画还常常出没于乡里那些婚丧嫁娶的重要场合。也就因为这,我拥有3位曾祖母,像与生俱来就跟刘姓的人结了缘似的,3位曾祖母都姓刘。

我的曾祖父纳了两房妾,在多数人吃穿都成为大问题的时候,他的这一举措,无疑让人有些叹为观止了。他不过是偏狭地区一介活跃的书生罢了,他肯定不具备统筹和运营他整个家庭的能力。他就只会“修身”,没办法去“齐家”。终于,在一个蝉声鼓噪的惨淡之夜,大曾祖母带着我那3个小祖父肩背手携、大腹便便地离开了这个让她不忍离去但又不得不离去的小地方。

很难想象,一个身怀六甲、足不出户的旧时代妇女,她只身带着懵懵懂懂的小祖父,外出投亲,辗转从一个省奔走到另一个省。那时,没有汽车、火车,也没有任何金银细软和现代化通信方式,这一路之上,得经历多少兵、痞、匪的刁难和袭扰?得经历多少令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煎熬?在一个一出宅门深似海的年代,若非伤到极致,又焉能走得如此的毅然决然?

我对这位活在族谱中的大曾祖母,一直充满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敬畏和崇拜;同时,也对曾祖父所统领的一个大家庭的分崩离析,寄寓了一种男人之间的理解与痛心。

离开的未必不幸,留下的也未必好到哪里。我的大曾祖母,她带着我的3位小祖父,一路往东,历尽各种艰辛,最后终于落脚到一个叫猓猡的小地方“开枝散叶”去了。家族之间的联系,一直间断了很多很多年,有一天,守祖屋的人才从一纸发黄的家书中无限感慨地念道: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牛场镇猓猡村。那是一个距离祖屋约300公里,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

其实,所有真爱的背后都是一场关乎于爱情的较量。比如,婚姻保卫方面的较量,柴米油盐方面的较量,灵魂和道德拷问方面的较量。可无论来自哪一方面的较量,都是对俗世烟火的一次挑战和质疑。于是,我常常发现,透过岁月浩瀚的烟尘,一位长衫、布帽,面容清瘦而又手拄拐杖的长者,他终日热泪盈眶,行走在祖屋氤氲的霞光间。在他身后,是威严的群山和汹涌的河,是无尽的追悔和一生永不能拼凑的梦。

作者:阿传


审核:殷国庆   责任编辑:秦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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