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走在日出日落的天地之间(15首)

 2021-12-21 11:41  来源:昭通新闻网

向野之心

清茶之后

他一个人,去向山野

去寂静处,放走日夜缠绕他的鬼

迎接时刻指引他的神

道路弯曲,山野青青

两个为了生计而劳苦的夫妇,额头的沟壑

深深浅浅——他们相遇在狭窄的

不可回避处

他去向广阔的山野,他的渺小

如同他看见的草芥。他深爱着细微的事物

如果不是迷途,他必将深爱他的一切

越走越远,越走越静。我看着他行进

——再过几个弯,他就会到达开阔处

那里一望无际,那里天地相对

那里我曾经抵达,我祈愿他也能收获

清茶之后,他一个人去向山野

告别了世俗之地。

他带着虔诚的

向上生长的野心

慌乱帖

大风吹

吹走漫游者的灵魂

空留血肉和骨骼

在大地上行走

一阵风有一阵风的神秘

看不见它的样子

嗅不到它的味道

只是一晃眼

手术刀就落了下来

两个人走在两个世道

各自的冷和各自的暖都是各自的

各自还有着各自的孤寂

以及无边的慌乱

摇摇晃晃,颤颤抖抖

看见的是躯体的风霜疲惫和炸裂

谁知道灵魂的家在哪里

我想去它那里坐一坐

然后赖着不走

大风吹来,星光铺向更远的黑暗

奔波之人

已经受够了这人世间的苍凉和脆弱

有泪有笑有绝望有幸福的时候

还希望有一个人

念冬春

在普洱,念冬春

只能敬酒三碗。一碗向天

一碗向地

一碗向我自己。没有碰过面的人

只能永远活在声音里

如果命运没有拔走他的呼吸

如果他还活着

如果之前我们已经相遇

并坐在一起谈论诗歌——

那我绝不会赞同他

不为什么,只为和他反着来

他说:如果一个旅人,没有方向

我说:如果一个活人,走到死亡

我会经常念他

在普洱,念冬春。他走的路,我去走了

他喝的酒馆,我去喝了

阵雨不停,山河翠绿

钢构的城市,没有太多变化

我像个寂寞的人

穿越围栏,只身走过五一路

我触着他的余温

在普洱,念冬春

牧羊曲

雨水来了,又止住了

太阳出来了,又躲到了云彩的背后

天气的脾气,总让人捉摸不透

我不想看世界了

也不想说话了

涉过一条清澈的小河

给坐在树下的中年男人

递了一根香烟

请他唱了一首听不懂的牧羊曲

那些散落的句子和声音

和着清风落在了满山的草木上

靠着老树根

我在时光里小睡了一会儿

梦三回

如果我不再醒来

那便是真的睡去

请不用再叫唤我

请保持以往的安静

昨夜梦中见到死去之人

今早在晨跑时刚好遇见了

他还活着。虽然年老力衰

但他终究移动在我的人间

我的梦跋山涉水去看你

你的梦如果也来,它们将相错在路途

如果不来,你的门

我仍旧敲不开

2017年,冬至

我不确定,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我不确定,有一天我是否会出走

但不顾一切地出走的可能性偏大

荒谬和现实同在

我爱这个世界。有时,大地和我很亲近

有时,我无比憎恨它。一切遥远的事物

都在近处。一切入心的场景

又都遥不可及

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告诉我

经书最好别读,咒语千万不要背诵

很不幸,我已全部坐实

今年的冬至,确实比往年还要冷

看见光

夜间行走。在翻越山脉的瞬间

看见光

看见光。看见黑色围困下的岛屿

看见孤独的影子——但,总算看见了

轻微的喜悦和卸下了的重

沿着倾斜的坡度

继续向下,去向谷底

高空离得更高

在人间,人显得更加渺小

我推开窗,看见了自己

因为看见光

纪念辞

春风吹过山冈。我们来到他的墓前

怀念他。那遥远的时光

如水流,晶亮地袭来。那时候

他自如地活在人世间

那时候,他有扣进肉身的疼痛和苦楚

而现在,墓碑后面的麻栗树

抖动了三次

一分钟年华变成浮沉

我们已经看不见他

对着日益风化的岩石

想说很多,却欲言又止。我们陆续转身

带着他的影子

继续奔走在日出日落的天地之间

空 白

写一首诗。在精彩处

留下空白,或者跳跃。被迷住的人

会继续往下想。没有兴趣的

会擦身而过。我已经不喜欢争辩

我已经习惯语言缓慢

在不合适的观点碰撞中,抽回自身

独自行路。这像一次

贴近哲学的行为,但其实不是

我是个逍遥的行者

我愿意这样

永远地这样下去

繁 花

花园里的花开成一片,他穿过小路

在蝴蝶的旁边,静坐了一整天。春天了

万物迎来新的生机。他在安逸的午后

也有了一个好的去处。有一本书

他读了好多遍,仍然爱不释手

书本里,那个憧憬未来的年轻人

经常做着

同样的事情。繁花之前隐匿在枝丫之间

藏身于叶片之下。在人间

它们若遇见好的时光和天气,就会

毫无保留地亮出自身来

黑暗之一

我有预感,黑暗就要到来

行乞者不知去向

迷失的鸟儿找到栖息的枝头

风从隐蔽处现身,越是靠近

越是嚣张

我是大街上唯一的人

迎面而来的事物

在即将经历我的时候

突然拐弯,去向别处

夜市里的烧烤摊,被刮得浪底朝天

我继续甩开双手

向前。誓言与黑暗决战

我想躺在血泊里……面对巨大的黑洞

它们向西而逃

你的眼睛是否看清了真相

黑暗之二

我自黑暗来。

现永久居住在高高的悬崖峭壁

成为镌刻似的崖画。能够起死回生的魔吧

照耀着万物的神灵。我祈求你

释放我的肉身

释放我的魂魄

让我回到遥远的年代

在黑暗的夜里寻找水源、捕猎、觅食

然后,我再祈求你,把我引渡到光鲜的未来

我将忠实地向世人阐述所有的关于黑暗的迁徙

落日之歌

他已经步入晚年

腰刀挂在墙壁上,弩和箭筒挂在墙壁上

他斜靠着竹子围栅的房屋

饮酒、喝茶、歌唱

落日之歌

在他的口里

如波涛翻滚而出,曾经的翻山越岭

已经随风而去

曾经的独自狩猎,躺进了传说

作为一个生命

他在轮回的轨迹上,迎来了暮年

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已经没有雄心万丈

除了清数每个落日

除了把每个夕阳融进时光里放声颂唱

退 隐

春天了。大地上佛光普照

曾经因迷茫而痛苦的人们

找到了回家的路……

油菜花向道路的两边漫漫延伸

这些美丽的精灵里

遍布柔软的陷阱。历史太小

我知道没有谁能从中成功逃离

带着花白的面具和闪光的眼睛

我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

背手踱步在世人的面前

我确信,他们需要我的拯救

落在别人身上的光芒,同样敲开我的门板

所有的人获得了神灵的感召

全部已经自己醒来

我必须抽回我的灵魂和肉体

将它们合二为一

区域狭窄

我需要腾出空地安放谦逊的神灵

洁白的云朵飘过蔚蓝的天空

我从容地卷起我的手袖

提高我的衣领

退出这浩渺的江湖

在经历的命运轨迹里

这是唯一让我感到轻松自在的抉择

从今往后,我只一个人

携带一副身躯,包裹一颗通红的心

默默从事与石头对话的活计

切断各种颜色的绳索

闲看和接纳自然到来的人生

幻 影

这里曾有青松数棵

这里曾有人影数个

这里曾有几个人的相互交谈

和放声欢笑

这里曾有很多很多,而现在

这里只有寒石

和上面坐着的那个人

不恋浮名,它只是幻影

但恋生命

也恋其中的某个人,即便

那也可能是幻影

那些有意义的和无意义的

同时登门拜访

我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

才把它们彻底区分出来

虽然这很疲倦

但却也让我神清气爽

眼前有白色的云雾缭绕

不过,她还是掏出了一根烟

默默地抽了起来

我说,那有意思吗

她说,没有别的太多意义

只是经常混乱的思维

需要一些支撑

才会找到一条相对顺畅的

归去之路

哎,那些逝去的,仿佛已经忘记

那些正在到来的,仿佛没有太多知觉

高耸起来的山峰,雄健壮美

低伏的山丘,也是陶醉迷人

我想住在这里

生也是,死也是

豌豆花,荞麦花,蚕豆花

花香糅进晨光,活着的日子里

打水洗脚,看落日

成为幻影的时候

就安静下来,任世界自己变动

嗜酒之徒,饮尽数杯

在夜里还是失眠

好烟之人连续点燃

还是梦境无边

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人,那么他们

真应该是最好的一对

如果他们是一个人,那么骨头

肯定被孤独啃穿

有鸟群飞来,落在树上

做窝安家。产蛋、孵化

小鸟出生。之后的时日

成鸟觅食、喂食,小鸟叽叽喳喳

张动稚嫩的嘴唇

它们多像一家人

风吹雨打里四处漂流,四处迁移

最幸福的,是那些草木们

可以完整地经历鸟群们的生活

最孤寂的,是风中摇动的枝干

飞鸟离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伟锋 1986年生于云南省临沧市,2003年开始文学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7届高研班学员。作品在《人民文学》《诗刊》《民族文学》《大家》等刊物发表,著有诗集《风吹过原野》《迁徙之辞》《山水引》等4部。曾参加《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诗刊社“一带一路诗歌之旅·云南青年诗人研讨会”,获得过第三届中国“刘伯温诗歌奖”、第八届云南省文学艺术奖(云南文学奖·诗歌奖)、2018年度云南省优秀作品奖、“滇西文学奖”等奖项。

作者:张伟锋

审核:聂学虎   责任编辑:谭泽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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