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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泥土再近一点

 2016-07-26 09:23  来源:

那次公路和引水工程的开工典礼之后,峨岭人没有再见到刘远航和安菊。刘远航的矿山却依然在生产,井然有序。有人说他们到海南那边投资旅游业去了,有人说他的钱全都投在红泥村的工程上,余下的一点钱,在昆明买了房,只想安安稳稳过小日子;甚至还有人说,他的矿山里有很多领导有股份,有个什么领导东窗事发,他这个人贼尖,怕祸及自己,躲起来了。

一年后,到红泥村的公路和引水工程提前完工。通车、通水典礼正式举行。大会上,红泥村像是过节一样,全村人穿红戴绿,以迎接这个盛大的节日。他们在主席台上,意外的没有见到刘来宝,只是梁副县长在说到这条路的命名时,说按照刘远航先生生前对这条路的贡献,并召开相关会议研究,报经有关领导通过,就叫做远航路。而红泥村的主引水渠,就叫做远航渠。

会议的议程结束后,木树林找到梁杰,说,来宝呢,来宝在哪里?你为什么说他生前怎么怎么的……

梁杰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泪说:

他走了!

老木没有听清,问,他走了?他走到哪里去了?我是听说有人查他的经济上的问题,但他的钱都拿出来修路了,这还有啥子查场?非要把人整死才行吗?

龙田说,不是,是他已经去世了,半个月前,肝癌。

老木一下子怔在那里,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梁杰说,我这次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就是想请你给他找一块墓地,这是她的家属安菊女士要求的,说他生是红泥村人,死是红泥村鬼,他对红泥村的土地有感情。鉴于他对峨岭、对红泥村的贡献,我想这个问题不难办吧?

老木刚要说什么,旁边的艾妮接过话说,他当年不是看了我们家的那块地吗?就让他在那里好了,那里有龙田的爷爷,他们俩在一起,有个伴儿。

梁杰走到一辆黑色轿车面前,拉开车门,安菊抱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泪流满面地钻了出来。安菊儿的腰粗了,过来人一眼就看得出她是怀孕了,而且是七、八个月的样子。

梁杰伸手扶着她说,你要小心,别伤胎气。

艾妮和木叶连忙走过,一左一右扶住她。

木树林虽然精通彝家笔摩的那一套,但自年轻时当了生产队长,便很少干那事。可现在木树林说,我来给他念指路经吧!

龙坝挤过来说,我们家沁水湾的那块福地,就给来宝吧,让他在那里好好休息。

龙坝哭了,干瘦的脸上泪涕纵横:来宝,我的好兄弟,你为啥走得这样早呀!

村里的人全都来了,他们含着泪,在木树林的带领下,完成了一项又一项繁琐的安葬仪式。老龙头的坟已迁到沁水湾旁边高高的山梁上,入土为安,刘远航被葬在了老龙头的旁边。两座坟一新一旧,一左一右,高高地矗立那里。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汩汩流出的清泉,被新修的引水渠送到了红泥村大片大片有田间地头。龙田给爷爷磕了头后,又给刘叔磕了头。

他在那两座坟前,深思了很久。

县政府办公室里,到了下班的时候,梁杰还没有走。他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有时又坐下来打两个电话,有时又走到窗子边,推开窗看看外面高处的天空和楼下的树木。龙田看他提起包站起来,忙走进去,说,梁副县长,我有件事要请示你。

梁杰坐回座位上说,有啥子事,这么严肃,你说吧!

龙田说,梁副县长,我听说你要调走了。

梁杰说,……你从哪听来的消息?作为一个机关工作人员,一个秘书,这些话是不能随便问的,更何况,我也不可能回答你。以前我给你说过,工作要好好干,个人的升迁留转,那是组织上的事。

龙田说,梁副县长,我不是猎奇,也没有其他意思,我是觉得我这个人命好,这两年多里,我在你身边工作,跟你学到了很多东西,你的人品,你的工作方法和工作态度。跟你在一起,真的感到很幸福……

梁杰说,尽自己的职责吧。

龙田说,机关生活我已经很熟悉,这两年多里得到你的很多关心和帮助,公务员考试也顺利通过,我是想请你再帮助我一下。

梁杰说,你要我帮助你什么?你想提干吗?那是县委常委会的事,是组织部门的事……更何况,你现在,恐怕还需要煅炼……

龙田说,梁副县长,你误会了。我们彝家人有句话说的是,是山鹰就要飞翔,是骏马就要奔腾。我是想下乡,你现在不是分管新农村建设吗?前几天省上不是有文件说要下派下一批新农村建设指导员吗?我想下农村去,我想去红泥村。

梁杰说,为什么?

龙田说,这几年在外奔波,我看到了很多。现在农村有了很多变化,农村需要更多的人进去。我来自于农村,我熟悉农村,我对农村有感情,那是一个大有可为的天地,我想去好好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还有,我这个人,属鼠,土命,喜欢在土里钻。

梁杰笑了,说,很多秘书跟着领导跑,很辛苦,但他们一个个都想留在城里,在实权部门当领导,只有你……

龙田说,我是真心的。

梁杰说,那,我考虑一下。

梁杰因工作成绩突出,被提拔到市里任农业局长。在他正式走的前一天,龙田也被安排到了红泥村任新农村建设指导员。龙田收拾好行李,来到办公室向梁杰告辞。梁杰说,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是农村出身,但其实对农村并不真正了解。你下去后,姿态要低一点,看问题要深入一点,洞察毫厘,方能尽悉万事万物;另一个方面,思考问题的时候,要看远一点,把一村庄、一块土地置于整个峨岭、云南、以至于更宽远的大局来考虑,你就会思路开阔,境界开阔,你就会不断进步……在工作的困难和问题上,要尽量自己解决,不能上推,不能下滑,就像地里的泥土,都滑光了,庄稼就没有生根的地方。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可以来找我,我们对口呀!

龙田说,谢谢梁副县长,过一段时间,我就请你下去调研。

梁杰笑了,伸出手来和他握了握,说,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龙田如原以偿,就要下乡了。值得高兴的是,他和木叶刚收拾好行李,忽然接到何必老师打来的电话。龙田和木叶奔到车站,意外的还见到师母金雀花。金雀花显得很活跃,一点拘束感也没有。她告诉龙田,那年她一个人去了上海,给饭店洗过碗,给宾馆拖过地,给纺纱厂纺过纱,最后是在一家牛肉厂腌过肉。苦死了,累死了,却没有挣到钱,但她学到了一门技术,找到了一条将加工好的牛肉出国的路子。她说,那里做出的供大餐馆用的牛肉,和当年龙田曾经送给她们家的火烧牛肉,味道差远了。她之所以回来,一是想看看家,看看已经读高中的儿子,看看何必,再就是想和龙田的阿妈一起,做火烧牛肉。从小作坊做起,这样的生意必将越做越大。甚至她还想把这一种产品推到国外……

何必在旁边听得眼泪淌。何必悄悄把龙田拉到一边,告诉他,金雀花的确是到上海打工,可是她在那里受尽了折磨。一个不识字的女人在那样大的城市,在那一个需要知识需要智慧的地方,根本就吃不开。异地他乡,她牵挂儿子,一看到和儿子差不大的学生,背着书包从她面前走过,她就去追……因为她是自己跑出来的,死要面了不想回家。但她受不了。受了刺激,脑子里出现了问题。上海警方半年前将她送了回来,何必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医生,才将她治好。

何必说,这半年多时间里,她的恢复就很快很好。她想做事,还记得以前的生活,一想起儿子她就哭。何必说,前几天他和梁杰讲到过红泥村火烧牛肉这一品牌的打造,梁杰很支持。何必也想离开学校一段时间,也到红泥村来做点事,这样一举几得,也算得上是人生之路的再一次延伸。

回过头来,何必看到金雀花和木叶在一起,讲得好亲密,就走过去说,木叶,你嫂子说的这事,的确是件好事,我希望你也加入进来……现在红泥村的年轻人都往外跑光了,你年轻,有朝气,敢想敢做,我们成立一个股份制公司,前景一定会很好。木叶笑了,木叶说,好呀,不过我不只是想做这个。何必睁大眼睛,说,不只是想做这个?意思是你还有什么想法?木叶说,我们红泥村不是有一股好水吗?我想,它不仅起到灌溉、饮用的作用,它还应为红泥村,甚至为到红泥村投资开发、旅游参观的人洗去疲劳和尘土……我想,想开一个疗养酒店,外加美容,这样,火烧牛肉也可以做得更好的。

何必吓了一跳,想不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样一种超出常人的眼光,看问题比他还远。何必回过头,拍拍龙田的肩说,不错,看来年轻人思想比我们开放得多,步子也会更大……你,有能耐。龙田说,谢谢何老师的夸奖,你不也很好吗,嫂子回来了,你的气色都好多了。

是呀!是呀!一群人笑着,挤上了去红泥村的客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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