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1-02 17:19 来源:昭通新闻网



车轮碾过云贵交界的镇雄县黑树镇时,尘土与碎石在车轮下飞溅,山路蜿蜒如刻在大地上的年轮。我摇下车窗,冷风裹挟着山间特有的草木香扑面而来。远处,那栋三层教学楼在薄雾中渐渐清晰,这就是藏匿在乌蒙山脉褶皱中的苏木小学。

10月20日正午,当我推开铁门,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欢腾的声浪——操场上打篮球的男孩们正专注地运球、传球,眼神里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跳皮筋的小女孩辫梢扎着彩色头绳,他们的笑闹声在山谷里荡出清越的回音。看到我们的到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递来了她手工课上折的玫瑰花,看到孩子们的热情,我心头一热,接过那朵稚嫩却精致的纸花,仿佛接住了大山深处最纯净的馈赠。

千纸鹤、小花篮、纸船、小星星、大宝剑……每一件都闪耀着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转瞬间,我们眼前就堆满了一大箱手工作品。这不仅是孩子们用灵巧双手编织的童话画卷,更是他们对我们的到来献上的最炽热欢迎。在接下来的5天里,我们将与孩子们携手共度这段难忘时光。

校园里,孩子们在菜园中观察蔬菜生长,记录科学数据;美术社团用彩色的折纸折出造型各异的蝴蝶与飞鸟,将山野的灵韵凝于指尖。音乐课上,口风琴的琴声断断续续却执着地吹着《粉刷匠》,音符在山风里飘摇,却像钉子一样牢牢钉进我的心坎。我们很快融入了这所山村小学的日常,清晨陪孩子们诵读课文,午后在操场上看他们打羽毛球,一起排练歌曲《梦想的力量》。课间,围坐在办公室的烤火桌旁,我们听老师讲述坚守的点滴。
霜降后的清晨,苏木小学的菜园里蹲满了“小农夫”。“拔萝卜前要先晃一晃,才好拔!”六年级的劳动课上,陈红亮攥着沾满泥的萝卜,笑得像是举着一枚金牌。在他身后,半亩见方的校园菜园像被施了魔法:茄子树藤架下挂着几个熟透的果实,白菜地里挂着标牌“六年班责任田”,这里的孩子,把泥土当作课本,将四季视为考题。他们懂得霜降后萝卜最甜,也明白冬小麦要在立冬前播种。陈红亮掰着指头数着收获的日子,脸上的笑容比秋阳还亮。成长从不是一句话,而是山风拂过田埂时脚踩泥土的踏实感。

孩子们从菜园里拔了萝卜、白菜和茄子,三三两两分工合作准备为我们烹饪一顿大餐,洗菜、切菜、掌勺,忙得不亦乐乎。在吴老师的指导下锅碗瓢盆叮当作响。西红柿炒蛋、油泼茄子、青椒炒肉、白菜煮萝卜、番茄酱炒土豆的香气在简陋的厨房里氤氲成一片。这些食材都是孩子们亲手种植的,带着露水与阳光的气息。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孩子们围坐一圈,眼里闪着期待与自豪。魏佳琪往我的碗里夹了块茄子,涨红着脸说:“老师,你尝尝我做的油泼茄子,非常好吃。”茄子入口的瞬间,唇齿间溢开的是土地的甘甜与孩子的赤诚。一碗热汤递到手心,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孩子们轻问:“老师,你们明天还来吗?”我点点头,喉咙微微发紧:“来,肯定来,明天我们不仅来,还要给你们惊喜。”

“奶奶,水温还合适吗?”五年级女孩小婷轻声问道。她小心翼翼地将奶奶布满老茧的双脚放入盆中,指尖触碰到脚底那一道道深深的裂纹时,突然红了眼眶。“傻孩子,哭什么?”奶奶用粗糙的手掌为孙女拭去泪水:“农村人的脚都这样,不碍事。”
重阳节这天,这样的场景在操场上不断上演。11岁的男孩小浩熟练地为爷爷按摩肩膀,“爷爷腰不好,我天天给他捶背。”他的手法虽然稚嫩,却格外认真。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娃娃长大了,懂事了。”看着为自己洗脚的孙子孙女,老人们脸上满是欣慰,虽然没有太多语言表达,但藏不住脸上的笑容,嘴里不断重复说着:“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重阳节的洗脚盆盛着超出容量的情感。当小婷突然泣不成声说:“我爷爷走了,我好想他……”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抽泣声,不少老师也悄悄抹起了眼泪。在场的记者不约而同放下了相机——某些震颤心灵的画面不应该被镜头收割。

孩子们的清澈如山涧活水,映照出我心中久违的纯粹。这种鲜活让我暗自惊讶。来之前翻阅的资料里,这所始建于1956年的山村小学,本该是个“留守”“贫困”等标签堆砌的样本,但现实总比想象更具生命力,这些细节悄然诉说着教育的温度,足以融化任何偏远的地理位置。
教育不是短暂地照亮,而是长久地守候。教师周转房的灯光总亮到很晚。这个在苏木小学坚守7年的年轻女教师吴长琴伏案批改作业时,她的侧影被灯光投在斑驳的墙上。备课本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每个孩子的学习进度与性格特点,这个心理学专业的老师用温暖的目光抚过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她记得小宇躲在墙角哭的下午,也记得小佳第一次举手时颤抖的声音。夜深了,她合上备课本,轻轻揉着太阳穴,窗外是沉睡的山峦与未眠的星。

采访中,老师们常忆起初抵这所学校的茫然,校长赵雄始终如兄长和父亲般关爱着年轻教师,帮助他们适应山里的生活,事无巨细,无论工作还是日常。年轻教师不谙烹饪,他家的餐桌便成了他们共同的食堂,热气腾腾的饭菜中蕴含着无声的关怀。这位坚守苏木小学二十九载的老校长,用半生丈量山乡教育的脉搏,鬓角染霜,却初心未改。他带领老师们翻山越岭、踏泥泞路家访,并见证无数孩子命运的转折。办公室里那盏灯,常伴星光,映照着他批阅教案的身影。他说:“留不住老师,就留不下学生。”于是,他成了守灯人,点燃希望,也温暖了跋涉者的行囊。

这里的老师总说——我们不是燃烧自己,而是点亮火种。他们走过的最远的路,不是去县城那69公里,而是从一本翻烂的教材到一个孩子的未来。在苏木小学,“老师”两个字,是动词——是坚守,是跋涉,是年复一年,把山石踏成路,把嫩芽育成林。
赵雄校长说,作为一名老师,一名教育工作者,我们最大的快乐就是见证学生的成长,以及家庭的思想、文化和文明程度的改变,这是我最大的快乐。
刘鑫老师说,从事山区教育35载,同心相伴,无怨无悔。
张星老师说,教师这个职业,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担当。

张廷红老师说,三尺讲台的人连接着现在与未来,我想老师是发展的引擎,学习成长才是核心,激发孩子的童心才是我的目标。
吴长琴老师说,我们不仅是在引导学生成长,我们也在成长。学生的成长同样成就我们的蜕变。

殷燕龙老师说,做教育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用良心去耕耘,这样才能对学生倾尽全部的爱。

杨成老师说,教育工作责任重大,不容出错,因此我会在工作中提升专业能力,认真为班上每一位同学负责。

胡薇老师说,教书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帮学生树立正确三观。
黄作敏老师说,教师要身正为范、学高为师,这样才能更好地引领学生走向更光明的道路。

张恩佑说,来时带着满腔热情,留下只因不舍。孩子们的笑脸是山里最美的风景。
张飞老师说,老师是太阳底下最高贵的职业。我希望能尽己所能,为同学们提供通俗易懂的学习方式,帮助他们更好地学习。我盼望着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久远。

听着老师们的诉说,我仿佛看见他们将青春编进山风,把岁月谱成星光。正如陶行知所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这些教师以生命回应使命,用坚守诠释信仰。他们在讲台上种下希望,在崎岖中走出忠诚,让知识的火种穿越贫瘠与荒凉,照亮了一个个原本黯淡的明天。
回县城的路上,我们的车陷入深坑,那时,我正用手机回着同事的信息,诉说这一天对苏木小学的感受。车猛地一歪,手机脱手飞出,脑袋撞在车顶上,眼前瞬间发黑。缓过神来,司机兰波已跳下车查看情况。他蹲在陷进深坑的车轮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摇头道:“没有办法了只能等拖车来拖走。”
雨势渐大,山雾愈发浓重,十几个村民和过往司机从夜色里冒出来时,他们商量着把车推出深坑。“一,二,三,走……”“一,二,三,走……”号子声在山谷中回荡,如一道破开迷雾的光。数十双沾满泥浆的手同时用力,车轮缓缓转动,终于挣脱了泥泞的吞噬。那一刻,我望着一张张被雨水浸透却写满坚毅的脸,忽然读懂了那行褪色红漆字的分量——这山里人骨子里的韧劲,从来不是写在墙上的空话。他们用沾满泥浆的双手托举着道路,也托举着孩子们走出大山的希望。苏木小学所在的黑树镇,山路盘旋得像没拧紧的发条。而这里的老师们,数十年如一日地在这发条间隙步行,愿意用肩膀去扛起前行的重量,把69公里山路走出了彩虹的弧度。
翻看采访本,那些鲜活的细节仍在生长:心理咨询课上飞舞的千纸鹤、青年教师周转房里晒出太阳香的棉被、孩子们塞给我们的野生板栗在背包里散发着清香……

五天太短,短得装不满山峦的晨雾与孩子们眼里的光;笔墨太轻,写不尽教育者用脚步丈量的年轮。那些在讲台前躬身的身影,将日子熬成灯芯,用最朴素的行走,完成对山外世界的承诺,也把一个个“不可能”踩成了脚下的路。那些被风雨洗过的日子,终在孩子们清亮的读书声里,凝成大山深处最倔强的回响。
记者:莫娟 聂孝美 文/图/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