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通新闻网
2025-06-14 11:00作为大学教授的黄玲,其小说创作一直浸润着知识分子的印记。这种印记,是一个作家将自己对人性、对社会、对生命、对生活深层的认知和思考,通过小说这种艺术形式表现出来,从而呈现出一个知识分子的基本立场和精神面貌。
抛开大学教授这一身份不说,黄玲在文学领域兼具研究者和创作者的双重角色。在文学研究方面,她出版过《李乔评传》《高原女性的精神咏叹——云南当代女性文学综论》《妖娆异类——海男评传》等专著和大量评论文章。纵观其文学活动,不管是文学研究还是文学创作,都带有浓郁的女性色彩:她研究和评论的作家中,女性作家居多;她研究的作品中,以写女性为主的作品居多;她创作的小说中,主人公大多是女性。
关于女性作家和文学作品中的女性这个话题,在伍尔夫、波伏娃、杜拉斯等一些女性作家和女性学者的著作或文章中均有讨论。她们认为,女性作家的写作,尤其是女性作家笔下的女性,相较于男性作家来说,确实存在视角上和表现上的明显差异,对于女性的情感世界、精神世界、生存处境、人生命运的体悟和描绘,也与男性作家有着明显的区别。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一文中以大量文学作品中对女性的描绘为参照,对这个话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分析,甚至以幽默讽刺的笔墨抨击了当时男性作家对女性作家和作品中的女性人物的偏见。
黄玲曾在《高原女性的精神咏叹——云南当代女性文学综论》一书中写道“:女作家观照、表现世界的方法、视角确实有自己的独特之处。由此而形成的温婉细腻、刚柔相济的艺术风格也是有目共睹,和男作家的创作形成了互补状态。这对文坛而言,也是一个丰富、多元的现实存在。”在她看来,女作家写什么和怎么写,只是方法论的问题。秉持着这样的立场和态度从事文学研究和文学创作,可以从主观上避免某些偏见和歧视的产生。
萨义德曾提出过一个观点:“知识分子总要有所选择:不是站在较弱者、代表不足、被遗忘或被忽视的一边,就是站在较强势的一边。”黄玲的文学创作和文学研究关注女性的生存处境和人生命运,关注女性的内心世界和情感生活,关注女性的精神状况。这是作为知识分子的选择,也是一个作家的选择。这种选择并非刻意为之,而是源于作家潜意识里的自发性和自觉性,它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和左右,依赖于良知作出独立的判断和取舍。
黄玲的小说集《玫瑰芬芳》里收录了6篇小说,主人公全都是女性。从书名即可看出,这是一本女性之书。《香樟树女儿》虽然是一篇童话,但也可以看作是女性童年时代的缩影,它关注的是童年女性的天然秉性,书写女性孩童的纯真心灵和天然情感;《妖精女生》关注青春期的女孩,窥探少女青春萌动、情窦初开的隐秘心事;《玫瑰芬芳》关注贫困山区贫困女孩的人生命运,书写青年女性自立自强的成长故事;《香水百合的梦》这组幻想小说,虽然主人公是一些动物或古怪精灵,但实际上可以把它当作青年女性的爱情故事来看,它探寻的是女性内心深处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和浪漫情怀;《芙蓉花开》讲述了一个城市女性的婚变历程,关注的是城市女性的婚姻家庭和人生命运;《牛翠花进城》讲述了一个建档立卡贫困户家庭妇女的“成名史”和“历险记”,关注的是农村妇女在现实社会中的生存困境。
综合考察这些小说,虽然每篇小说都单独成篇,人物、故事、情节和场景相对独立,但这些故事的内在情感和精神气韵又是相互贯通的。《玫瑰芬芳》里的人物,涉及农村女性和城市女性,从童年女孩到中老年妇女,讲述了女性成长过程中各个阶段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部小说集就是一部女性成长史,具有女性人类学的参考价值。作家以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从生活的现场全方位、多角度地体察和探测女性微妙的生命情感,考察和探寻她们隐秘柔软的情感世界和复杂微暗的精神世界,用极具生活气息的生动笔法,描绘出一幅具有时代特征和地域特征的女性生存图景和精神图景。
小说借鉴了“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的戏剧艺术创作原理,在矛盾和冲突中层层推进故事结构,让人物在应对矛盾和冲突的行为中凸显出鲜明的性格特征。比如《玫瑰芬芳》中的女大学生普玫瑰,她的人生就是在留守与逃离、贫穷与欲望、爱情与金钱、亲情与尊严等一系列矛盾中,不断做出取舍和选择的过程,从而凸显出个性鲜明的性格特征和人格精神。《芙蓉花开》中的城市妇女白芙蓉,《牛翠花进城》中的农村妇女牛翠花……当她们从故事中走来时,作家已为她们营造出了鲜活而生动的生活场景,为她们的人生境遇铺垫了戏剧性的矛盾和冲突,让她们在矛盾和冲突中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在行动中彰显出她们丰富的情感世界、鲜明的性格特征、复杂的内心况味和隐秘的精神世界。
文学家批评家布鲁克斯曾说:“小说从来不是孤立地处理人物性格的,因为怎样的人决定他有怎样的行为。作为观察者,我们也是首先根据人的行为来判断人的。”也就是说,人物的性格与行为是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的。在现实生活和文学作品中,人不可能独立于社会生活之外,因此,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人与自我之间必然要面对这样或那样的冲突,就需要在冲突中做出回应和选择,在取舍和选择的系列行为中,人的价值观念、情感世界和精神面相就会生动形象地凸显出来。
黄玲小说中的女性人物,人生经历坎坷崎岖,生活跌宕起伏,命运多舛,但最后几乎都有一个令人信服的、值得信赖的归宿。这并不是说,作者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或者在小说中构建了一个“乌托邦”世界,而是因为,作为一个具有人文情怀的知识分子,黄玲深知,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和路径去架构故事,矛盾和冲突终究会走向妥协、消解或者和解——与人和解、与物和解、与自我和解。这是人在哲学意义上的出路。实际上,为处于现实困境的人纾困,为小说中的人物探索和寻找可能性的出路,也属于一个作家的职责范畴。
福斯特认为,小说家笔下的各号人物,或许是作家在狂热的兴奋中创造出来的,但这些人物的本性仍旧是小说家通过推己及人构想出来的,融入了作家本人的体验。约翰·加德纳也说:“任何文学作品的价值或者‘永恒魅力’最终都与进行创作的艺术家的性格和品性有关——他的本能、他对艺术和世界的认知、他的驾驭能力。”也就是说,一个作家在作品中描绘事物、做出判断的可信度,并不属于技术层面的范畴,而是属于作家的认知和道德范畴,体现的是一个作家的世界观、价值观和精神品性。
黄玲作为一位知识分子和女性作家,对女性生理、心灵、情感、精神等方面的认知和探寻,既有感同身受的切身体悟,又有推己及人的客观体察,还有深层的理性思考,其作品对女性生命的探究和抵达,在角度、视域、深度和广度以及呈现方式等方面都有别开生面之处,为读者洞察女性情感世界和精神世界打开了一个丰富多彩的窗口,呈现出斑驳瑰丽的别样风景。
作者:杜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