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丨鲁史古镇记

 2024-08-15 08:00  来源:昭通日报

扣糖书

鲁史古镇是有味道的,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碰上活色生香的食物,自然馋涎欲滴,胃口大开。比如扣糖(也就是麻花),对不少慕名而至的旅客来说,它便是鲁史古镇的美食之一。

一家临街老院的食坊前,一位中年汉子围着热气腾腾的油锅不停地用筷子翻拌扣糖,那物我相忘的神态,让我联想到了饱经风雨沧桑,已然褪尽铅华的古镇的那种淡泊从容、清修致远的悠然境界。不止我一个食客将扣糖当作了趣味横生、爱不释手的艺术品。中年汉子将煎熟的扣糖放在篾盘里,热乎乎的扣糖散发着诱人至深的持久魅力。

我想象过远去的赶马人,在经过鲁史古镇时,一定也吃过扣糖,它和烧酒、炒面、饭团、火烧蚕豆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来享用,既满足了口舌之需,还提振了精气神,增强了凝聚力,正可谓实用、受用、管用。

有时候,美无须去刻意发现和追寻。影响乃至左右生命情感的记忆也用不着去强求,去事先设计布局和谋划,顺其自然,顺理成章,顺势而为,水到渠成多好。就像扣糖,为鲁史古镇、古街而生一样,为需要它的人、欣赏它的人、呵护它的人、赞美它的人而生而存在,彼此接纳,相互愉悦。这已足够唯美,足够瑰丽,足够光鲜,足够隽永。

马帮谣

在鲁史古镇,我没遇见一匹驮马,没遇见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负重向前的马帮和目光坚毅执着、深沉练达、乐观包容的赶马人。马帮在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漫漫路途中,怎样将山高水长、风餐露宿的谋生岁月,在叮咚作响的马铃声中或儿女情长、色彩明艳、趣味盎然的民歌小调中走成一段又一段的传奇故事?走成爱的歌咏与呐喊?走成义无反顾的绝恋与永生……不期然的某个瞬间,在穿过古镇石板路一侧的墙上,看到了醒目的马帮绘画,黑白着墨,不事渲染,技法朴素简洁,线条流畅自如,富于变化,令人荡气回肠,情动于衷,不能自已。

画面中,群山相映,河流蜿蜒,几匹负重的驮马被身背竹篮、头戴篾帽的主人牵引着,步履稳健,从容自若地行走在高低错落、风云相顾的石板路上。其中,有两匹驮马位于如虹吸水的石拱桥之上,领头的驮马仿佛立于一块突兀的巨石上,一只柔韧有力的前蹄上抬,一只轻扬如舞的后蹄呼应似的曲起,不由自主地昂首挺胸,面向远处嘶鸣长啸,一遍又一遍,不能夺其志一般。

我想,这既是马儿的本能,也是天性,一切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不仅如此,“行稳致远、坚韧不拔、不屈不挠,却终如期盼和所愿”的马帮精神,更是呼之欲出。在我看来,这不是诗,而是挥之不去的悠悠历史以及峥嵘岁月的承载、记录和见证。它是有形的、闪烁的、苍茫的、雄浑的、壮美的、永恒的,曾经持续震撼、回荡、澎湃、交响、绵延、覆盖于天地之间,已成常忆常新、耳熟能详的马帮歌谣。

鲁史古镇的文化名片很多,形象代言的方式不少,宣传途径更是灵活多元、创新出彩。这幅关于马帮的墙画,可谓连贯现实与时空,融合了多种内涵主旨与意蕴,只需静静驻足观赏,一颗颗热爱、怀念、感慨、遥想马帮和赶马人的心灵便被反复叩击和慰藉,直至浑然升华,洗礼一般犹如新生,万千气象挥之不去。

古道人家

居住在鲁史古镇的人家是幸福的。这里曾是赶马人歇脚、过夜、解除困乏、增强体力和信心的港湾。在拌好糠料,提来饮水,继而割蹄钉掌,整理鞍架,一应事无巨细安顿好驮马之后,才找来干柴燃料,架锅煮饭炖肉……酒足饭饱的夜晚,吹着清风,伴着不远处夜鸟的叫声,仰望云聚云散,数过满天星星,不时感叹阴晴圆缺、世事无常。梦里时常泛起银河奔腾翻卷的声浪,也曾喝过吴刚赐予的桂花陈酿,留下太多温馨、温暖、美好而难忘的记忆。

这里有马帮驮来的福祉,有能工巧匠筑就并庇护的栖居之所。身心在此安顿,天人合一的气场与氛围,让人无须设防,焦虑慢慢被溶解,困惑被稀释,目光祥和如洗,万念归于清幽,身外万籁俱寂。

我曾登临鲁史古道上一户人家历经风雨沧桑的院楼,仔细观赏清雅、雄浑古朴的楼院建筑式样和格局景致,发现与我小时候居住的陈氏四合院竟然非常相似,甚至如出一辙,其一脉相承的传统建筑文化内涵与底蕴令人钦敬肃然、惊叹不已。从躬身爬上楼梯的那一刻开始,一种回归家的感觉便占据身心,萦绕不去。原来,深入骨髓的乡愁离绪,不分异地他乡;原来,一见如故的美好,没有时间和空间距离;原来冥冥之中自有的安排和考量,不曾也不会违逆生命的执着、热忱和善意。

“树绿山青处,羊肠路险危。相呼樵子伴,日暮负薪归。”我吟咏着楼上月台相连处前人题写的诗句,想象南来北往的赶马人呼唤砍柴人一同从羊肠小道归来的情景,与我年轻时的经历、场景何其相似,瞬间击中了我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我一度沉浸在遥远的时光岁月中无法自拔。

我接触过的古道人家,他们朴实无华,淳朴安静,素心如清修,本色示人,自得其乐。曾有一位古稀老人,跟我说话时,目光祥和恬适,话语简洁真诚。他说,历史上,鲁史古镇马帮云集,非常热闹。按照古时候六十里为一驿的马帮歇脚休息惯例,鲁史古镇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关隘和驿站。这里气候温和宜人,古木参天,水源丰富,环境清幽,民居院落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井然有序。赶马人到了这里,有归家的感觉。所以,也就难怪赶马人为何对这里津津乐道、心向往之、乐此不疲了。

老人说,赶马人赶着马匹驮茶叶、食盐、药材、皮货、布匹、丝绸、瓷器、陶罐、红糖等,为自己为家人的生计奔走,闯荡江湖,其艰难险阻常人难以想象和体味。那些发了财的马帮头,在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赶马生涯中,靠骡马驮去了商号、店铺需要的日用品、副食品和其他物资,驮回了钱财,立起百年基业,光宗耀祖。可以说,鲁史古镇上有代表性的传统院落,大都是这么修建起来的。古时候的建筑师、匠人等,大多了解、掌握传统建筑文化并能熟练运用和发挥,将传统建筑文化传承、弘扬到一种高度、一种极致。从规划设计、布局建造、绘画雕刻到装修装饰莫不如是,时间持续数年,绝非快马加鞭,一蹴而就。因此,内涵博大精深、色彩斑斓多姿的传统优秀建筑文化本身,就是堪称典范的精湛艺术品。一些古镇人家的传统院落在一百多年后成为不可移动文物保护单位,无不凸显出对优秀传统建筑文化、传统建筑艺术的充分尊重和呵护。

鲁史古镇的院落,既是固态的、静态的,又是灵动的、鲜活的,我能感觉到她的温度与呼吸,她的尊贵与仁厚,她的自律与包容。我与她一见如故,恍若老友重逢,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自然而然的举止,胜过千言万语,邮驿传书。

留下所有的美好与期许

“熠熠生辉青石板,悠悠入梦马铃声。”“享誉西南俊昌号,梦回茶马数家珍。”“茶马风情留古镇,滇红气象振乡村。”南来北往、东西交汇的茶马古道经过鲁史古镇,通往凤庆、镇康、耿马及缅甸;通往巍山、下关、昆明及省外;通往大理、丽江、中甸、西藏……如今,马帮和赶马人早已湮没在历史烟云深处,但进入鲁史古镇路口的石狮子还在守望;颇负盛名、光宗耀祖的代表性商号“俊昌号”的招牌还在;千百年匠心独具的“滇红”的茶韵文脉绵延不绝,扬名四海;踏不平、踩不烂的茶马古道,以曲折坎坷、俯与仰皆成节奏韵律的姿态,穿过鲁史古镇古街向前延伸;古镇街上的行人,安静地来去,没有惊动一只蝴蝶、一只蜻蜓、一只猫咪,没有纷扰一缕尘埃、一扇窗户的亮光、一帘长存的幽梦……他们看向民居院落和远方的目光从容怡然,恬适致远,仿佛历史与现实之间,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脚步声轻得听不见,甚至细微的呼吸,也已忽略。晃动的背影留给别人,留给辉映古道的霞光虹霓、苍烟夕照,留给空旷高远的天空流云,留给如影相随的微风艳阳,留给欲远还近的古树清流……

我也是鲁史古镇的一个行人、一介过客。很多时候,我一再放慢脚步,在不经意发现的某个瞬间,心无旁骛地审视一幅或一组前人的书画,极力让自己进入书画渲染烘托的笔力趣味、意境意象、寓意象征之中,以期让自己变得更和顺、更纯粹,悟识通透,如冰雪一般澄明。

“巧染云霞成瑞彩,传承技艺续文明。”“情系乡愁邀益友,家传古法酿天香。”“流光溢彩皆奇石,悦目赏心怡性情。”“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贻。”……我也曾在鲁史古镇传承百年的染布坊、阿鲁司酒坊、奇石馆、温酒馆、山珍坊、膳酥坊、惠生医馆之间流连徘徊,咏叹有加,温情脉脉,融入至深。

我也曾置身鲁史古镇被染色描绘的一块块石头墙面前,默念那些表达心愿与祝福、希望与梦想、挚爱与渴求的文字,我感觉自己正在变得年轻,充满朝气和活力,以至“转角遇到爱”,在绚烂绽放的花树下留影顾盼,记录下鲁史古镇带给我的所有美好与期许……

作者:陈 泽

审核:莫娟   责任编辑:单娟
昭通新闻报料:0870-2158276 昭通新闻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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