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 | 那一抹时光深处的香甜

那是1987年的秋天，我背着简单的行囊到昭通农校读书。离家200多公里的秋城，天空蓝得格外高远，校园里弥漫着陌生的草木气息。父亲送我到学校，在分配好的寝室里帮我安顿妥当后，叮嘱几句便要回去了。

我送他到校门口，他在旁边的小卖部买了4个苹果，递给我2个后，便转身登上校车离去。车子缓缓驶出视线，第一次离家出远门的我，心里十分不舍。

回寝室的路上，那表皮有些粗糙、色泽暗红的苹果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口。我拿起一个轻轻咬下，随即放慢了脚步，那种香甜的味道沁人心脾，让人停不下来。还没走到寝室，2个苹果都已进入腹中，只留下难以忘怀的绵长余味。

那时候的昭通，苹果树还零星分布在农房四周的田地里，像高原上沉默的守望者。昭通苹果彼时在本地市场的销量很少，仅能自给自足。谁能想到，这其貌不扬的果子，日后会甜透多少人的时光。

入校第二年，我到校外指导农户烘烤烟叶，正巧赶上苹果成熟的季节，主人家从苹果树上随手摘了几个苹果递给我。苹果的表皮是深沉的暗红色，甚至有些粗糙和“丑陋”，可当我轻轻咬破果皮，一股甜香瞬间迸发，仿佛带着山风的凛冽与阳光的暖意，瞬间俘获了我的味蕾。

后来我才知道，这份独特的香甜是高原慷慨的馈赠。昭通的白昼骄阳似火，夜晚凉气透骨，巨大的昼夜温差将糖分一点点地锁进果肉，沁入果树的筋骨。这里的苹果虽然长得慢，却攒足了风味：果肉脆生生、甜津津，连果皮都浸透了阳光与风霜的印记。它们或许不懂如何打扮自己，却把所有的光华都默默藏进了心里。

父亲对昭通苹果的惦念，比我更深。他带回去的苹果，留给他的味道总萦绕在心头。我毕业后回到老家工作，每次去市里出差，父亲都会叮嘱：“带点昭通苹果回来，其他地方的苹果没那个味儿。”

当我将苹果递到父亲手中，他像得到了珍宝一样，眼角的皱纹都堆满了笑意：“这才是苹果该有的味道，又香又甜，口感爽脆！”

我离开昭通城已经很多年了，昔日的田园早已换了容颜。每到秋天，成片的苹果树绵延如绯红的云霞。曾经默默无闻的昭通苹果，如今已成为全市的一张亮丽名片，遍布全国市场，走进了千家万户。不管走到哪里，说起昭通，人们首先伸出大拇指夸赞的，一定是这里的苹果。

去年仲秋，我拜访了自己当年指导烟叶烘烤的农户。他端出一个果篮，里面“躺”着几个暗红色的苹果，表皮依旧带着熟悉的粗粝感。他笑着对我说：“这是老苹果树上结的，味儿正。”咬下去的瞬间，熟悉的香甜充盈口腔，齿间的那抹脆响，竟与30多年前的滋味别无二致。我不禁满足地感叹：“苹果越来越香，越来越甜……”

从鲜为人知的“丑果子”到身价倍增的“高原红”，昭通苹果的故事，何尝不是一片土地的逆袭？它教会我们：真正的珍贵不必依附于鲜亮的外表，时光淬炼出的本味，终会融入生活，成为记忆中最温暖的底色。

父亲和我对昭通苹果的偏爱，恰是对这片土地最深情的告白：我们爱的从来不是标签，而是风土与人情共同酿造的那一抹时光深处的香甜。

作者：李远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