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诱惑

我不喜欢夏天，却非常喜欢秋天。秋天天气凉爽，天高云阔，让人浮想联翩，但是芒市的秋天太过短暂。

春播、夏长、秋收、冬藏，四季轮回并不因个人的喜好而改变，唯有顺应自然法则，才能更好地生长。但今年的夏天，让不喜夏天的我有了转变。那是源自一场山野的旅行。盛夏的六月，天气时阴时晴，到处绿意盎然，凤凰花怒放，侄儿提议说：“我们去山里找菌子吧，如果找到了可以改善一下伙食，找不到就当锻炼身体。”

午饭过后，烈日当空，不走不动都汗流浃背，竟然要去爬山，想想都害怕，但又不好扫兴，我只好穿上几年不穿的雨鞋、涂好防晒霜、穿好防晒服、戴上太阳帽、喷上防蚊水，和孩子们全副武装向大山开拔。

驱车赶到山下，带着些许期待，些许兴奋，一身汗水地往山上攀爬。蚊虫在身旁萦绕，汗水瞬间模糊了双眼。防晒服、太阳帽、雨鞋顷刻间成了累赘，真想全部扒了扔掉。走一小段山路就累得气喘吁吁，完全看不见菌子的踪迹。刚开始孩子还兴奋地哼着儿歌：“蘑菇蘑菇，躲在无人的角落；蘑菇蘑菇，我要把你带回家……”唱着唱着就没了声音。

“妈妈，妈妈，菌子呢，怎么一朵都看不见，天气还这么热，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在家看电视、吹电风扇呢！”女儿噘着小嘴嘟囔着。我只好连哄带骗地说，菌子在跟我们捉迷藏呢，要仔细找才能找到呀。虽然这么说，但我也心虚，哪里有什么菌子。

就在我们即将失去信心时，眼尖的孩子惊叫起来：“妈妈，那是菌子吗？”只见一小朵鲜艳的、红色的菌子躲在枯叶间，孩子围着菌子欢快地唱起了歌：“红伞伞，白杆杆，吃完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全村都来吃饭饭……”这朵菌子恰好是红伞伞、白杆杆，专家也说过越是鲜艳的菌子毒性越大，搞得我们采也不是，不采也不是。第一次进山，第一朵发现的菌子，如果不采可能得空手而归了，先不管毒不毒，采了再说吧。

从小父母就告诫我们，除鸡枞外，其他菌子一律不要吃。他们听过太多关于菌子中毒造成的悲剧，所以不管别人如何描述菌子好吃，我们只听其音，不知其味，更不会跟着别人去山里找菌子。所以40多年来，除鸡枞外的菌子我们几乎没尝过，更没去找过。直到这个夏天，终于解除了这个禁锢，并且亲自采摘了除鸡枞外的第一朵菌子，那种感觉真的特别好。

在这座山上，我和女儿在林间寻寻觅觅一个多小时，虽已筋疲力尽，但看到3朵红菌子乖乖躺在篮子里，还是感到有些鼓舞的。侄儿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只找了七八朵红菌。就在我们准备转战另一座山的路边，我就那么不经意地一瞥，竟然看见一朵鸡枞像含苞待放的少女，亭亭玉立，优雅地立在那里。难怪人们把这些鸡枞菌子称为山间的小精灵，它们是那么惹人怜爱。真是太振奋人心了，竟然有鸡枞，我激动得不行，颤抖着双手拿出手机左拍右照，嘴里还嘟囔着：“我找到鸡枞了，哈哈哈，我找到鸡枞了！”那是一种忘乎所以的兴奋。

记得第一次捡鸡枞是在7岁。那时候生活艰难，农活繁重。小小年纪的我们就要分担家里力所能及的家务及劳作。那天，我和姐姐吃过早饭，就背着晌午包披上蓑衣，戴上草帽，准备去山里采茶，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我们才到达茶山。

姐姐忙着观看茶叶的长势，我低下头发现脚边生长着白花花的一片小伞。“姐姐，这是什么呀，一小朵一小朵的像小伞一样，好好玩呀。”姐姐转过头来高兴地大叫：“鸡枞！鸡枞！这是青鸡枞呀！今天晚上我们有好菜吃了。”我们开心地捡了一大堆，小心翼翼地放在芭蕉叶上，那天的晚餐我们全家吃上了美味的鸡枞。两次捡鸡枞，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意境，但一样的开心。

接下来我和孩子们来到另外一座山头，在那里又发现了两朵才冒头的土堆鸡枞。我认真地采摘，生怕不小心撬断掉它的根，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仿佛整个林子都属于我。接着侄女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她找到了一大朵青鸡枞。此次山野之行虽不是满载而归，但也收获满满。

下午家里添了两道新鲜菜：苤菜炒红菌，鸡枞煎鸡蛋。当喷香的两道菜端上餐桌时，个个争先恐后地将筷子伸向它们，品尝第一口菌子的鲜香。虽然数量有点少，但大家都吃得心花怒放。连一直告诫我们不能吃菌子的母亲尝过后，都连连夸赞，这味道确实不错。

从此，我迷上了捡菌子。周末、公休、调休都被我合理利用起来。只要想到可以去捡菌，不管收获多少，我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就被唤起。即便可能被雨淋、被蚊虫叮咬、被荆棘划破皮肤，甚至可能在山里摔得七晕八素也乐在其中。

进入深秋，山里的鸡枞菌子越来越少，但并不影响我赶山的执着，只要有时间，我都得去大山上走走逛逛，总想着去见一见那些山野间的小精灵。它们是不是也同样在等着我把带它们回家呢？随着捡菌子次数的增多和不断地学习，常见的鸡枞、见手青、鸡油菌、奶浆菌、牛肝菌等我也能找到一些，家中的餐桌也因此没有缺过菌子这道菜。小女儿颇有意见地说：“妈妈，你不要去找鸡枞菌子了，我都吃腻了。”

如今我养成了进山的爱好，捡拾一种远离尘嚣、放飞自我、释放压力的快乐心情。我喜欢进山获取心中的那份宁静，因为在大山里，我呼吸着新鲜空气，可以放声歌唱，不管自己是左声道还是右声道，可以吹着口哨与林间的小鸟同欢共舞，我已不是我，我只是林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整个山头仿佛都是我自己的，自我扩展到无穷远，无穷大。

杨绛先生曾说过，一个人最高级别的活法就是学会独处，在进山的日子，我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独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现在的我，没有什么烦恼是一场逛山捡菌解决不了的。今年的菌子季已经过去，我已开始热切期盼明年菌子季的到来。

来源：德宏团结报 作者：张仙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