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昭通·文苑丨我家院子头

我家的老屋在一个大大的四合院里，邻居们总喜欢把自己居住的四合院叫作“院子头”。大家常说：“这么多年来，我家院子头从来没有遭过贼。”“我家院子头这些年来在外面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回家，和邻居们摆龙门阵时，我讲起自己在外面干治安工作的事，他们会笑着说：“我家院子头这么多年来基本上没有麻烦过警察！”

我家院子头修建于一百多年以前，虽然是土木瓦结构，但整个建筑整齐有序，颇有气派。院子头的住户们长年累月地待在一起，相处得非常和谐。大家既是邻居，又像一家人，无论谁家遇到大事小情，都会相互帮衬。

院子中间有一块地坝，那是孩子们的乐园。夏秋之际，院子里到处都有蜻蜓的身影。在我的老家，人们习惯把蜻蜓叫作“蚂螂”。这是一种很特别的生灵，轻盈、美丽、安静，最关键的是，蚂螂从不糟蹋粮食，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它们。我们从小就受到老人们的告诫：不允许伤害蚂螂，因为它们是雷神公公的坐骑，如果伤害了蚂螂，就得罪了雷神公公，后果不堪设想。

晚饭过后，各家将晾晒在地坝里的粮食收回，鸟儿们也开始归巢，小孩子们则在坝子里玩游戏。这些游戏虽然简单，但种类却很多，比如用镍币丢钱窝儿、老鹰抓小鸡、打地格螺（玩陀螺）……

夜幕降临，周围黑魆魆的山峰上皓月初升，天地间突然变得流光溢彩，辛苦了一天的大人们纷纷被这人间美景所吸引，各自坐到家门口摆龙门阵。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孩子们从东家串到西家，无忧无虑地嬉戏打闹。跑累了就坐在一起唱童谣：“星宿呀，排对排，过路大姐好人才，拴匹围腰带，灯笼裤，红布鞋，勾腰儿勾腰儿捡干柴，捡到郭家观音崖。八头猪，八只羊……”儿时耳熟能详的童谣，已多年没有听人唱起，我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偶尔在睡梦里听到，恍惚中醒来，已是热泪盈眶。

夜逐渐深了，有的小孩子已经趴在家长的怀里入睡，大人们天南海北的龙门阵结束了，孩子们的嬉戏也被迫叫停。而这时候，水田里的青蛙叫得正欢。此起彼伏的蛙声，有时是合奏，有时是个别的轻吟浅唱。我一直都喜欢听蛙鸣，孩提时，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都是在悦耳的蛙声中进入梦乡的。

如今，那座四合院已经不在了，乡邻们搬进了宽敞舒适的住房。可我们仍习惯说“我家院子头”，大家见面时也仍像一家人那样亲切。曾经庇护过我们的那座院子，已完成它的使命，被拆除了。每到月夜，我常常会仰望星空，寻找月亮里的桂花树，寻找天河的方向，回味我家院子头的那些美好时光。

作者：颜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