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鱼洞

初夏五月，戎州三江两岸已进入溽热之中。应朋友之邀，一同前往筠连县大雪山镇的大雪山下会友小酌。暑热之下，浇一抔凉水都为之爽快，何况雪山，何况为大！

记得前些年到筠连县城，一路颠簸要跑四个多小时，如果要到大雪山下，要小一天。现在高速路通了，一路风景，不知不觉就到了蒿坝出口。下了高速，山道虽然弯曲，然道路平整，也是一路畅通。到了会合的玉兔养生农庄，朋友李万均先生迎着我们，还有五道河村的党支部章书记。云南昭通的朋友们早我们一步到了，于是一通拥抱和热烈握手，新老朋友的笑语欢声，使这个半山腰上的玉兔农庄热闹起来。树林中的鸟雀似乎没见过这些比它们还喳喳的人类，纷纷呱噪起来，飞来飞去表示抗议。

玉兔农庄虽然没有玉兔，但餐桌上冷吃兔、烤兔腿，赢得了朋友们的一致称赞。于是请来大厨，一个身材壮实，精神抖擞的小伙子进来，把满桌的菜讲解得更是勾起我们的食欲。章书记介绍说，这个庄主兼大厨也姓章，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现在新农村建设的带头人果然了得，一身带头致富的功夫。俗话说，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如果村干部不是能干人，都是穷光蛋，凭什么带领大家建设新农村？

饭后自然是游览大雪山。一路上山，五道河村的章书记就热情讲解起来。他对大雪山自然山脉的走向，大山两省交汇的地理位置，大雪山的红色历史了如指掌。原来他是这一带知名的义务解说员，县里、镇里来了上级领导和客人，都请他讲解。半山腰上车停下来，山坳里、山坡上，茂盛如伞的珙桐树遍山遍野，遗憾的是刚开过花。珙桐树又叫鸽子花树，它开的花色彩洁白，且花朵形似鸽子。花开时节，犹如千万只白鸽在树枝上起落飞舞。更重要的是，珙桐树是白垩纪时期留存下来的植物，它才是这座大山千万年来真正的见证人。到了山口，标注着“大雪山”的石碑下，就是云南四川两省交界的地方。山口大约海拔1600米，极目远眺，群山环绕，错落如画。呼吸着大雪山富含负氧离子的清新空气，俯瞰群山奔腾，顿觉心旷神怡，胸怀远大起来。每个人站在这里，都会产生大手一挥，主宰自然的冲动。

沿石阶而上，山顶上是大雪山的革命烈士纪念碑。筠连大雪山曾是川南游击纵队浴血奋战的地方，当年红军长征路过川南，为了牵制国民党军队，掩护中央红军北上，留下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后来被打散了，翻过大雪山往云南撤退时，留下大约30来人的小分队，在山脚下的五道河阻击敌人。这支小分队寡不敌众，全部壮烈牺牲，当地的老百姓把战士们就地掩埋了。红色文化寻根的那几年，当地的老人回忆起这一场战斗，在战场附近挖出了生锈的枪支、手榴弹等遗物，于是在五道河口建了纪念碑和坟墓。山顶上的纪念碑建好后，又把烈士们的遗物墓葬搬迁到了山顶。

山顶平台的烈士墓碑虽然简朴，却是大雪山的乡民对过去峥嵘岁月的追念，对牺牲的红军战士衷心的崇敬。站在墓碑前，可以眼观两省的群山峻岭，这都是当年游击纵队的浴血之地。与墓碑相伴的，是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水青冈树，这些树有上千年的历史。青山埋英烈，古树更长青。章书记说：“现在这些古树青枝绿叶，到了下雪天，它们满树雪雾雪霜，非常壮观。”

下山来，只见山涧溪流汇成了一条大的河沟。河沟沿着公路下的河道又汇入了一条小河，河岸上，排列着一些三五层高的建筑，这就是五道河村。章书记和李万均都是五道河村的人，章书记说：“我们村叫五道河，我还有印象，我们当娃儿时，要到大雪山镇上赶场，就要沿着河道过五次独木桥，走半天路。现在走公路，开车20多分钟就到了。”出村口不远，山脚下一股清流从山里流出。远处的河滩上，搭着五颜六色的帐篷，看来那些钓鱼人在这里日夜驻守。李万均解释说，这股水就是从剑鱼洞流出来的，偶尔还有几斤重的剑鱼流出来，这个剑鱼，就是雅安著名的雅鱼，头骨中有一把锋利的剑。

神奇的剑鱼洞引起了我们的兴趣。章书记卖关子说，剑鱼洞的洞主就是李万均，更神奇的还在洞里。紧挨着公路，有一个溶洞口，打开洞中一道沉重的铁门，隐隐约约的灯光下，一个洞藏的“珍宝”世界显露出来。主洞有数百米长，左右有分支小洞。主洞巷道旁，竖立着若干个能容纳五十吨上百吨的不锈钢酒罐。在分支洞中，一排排的大陶罐酒缸埋在地下，只露出一小半缸体。每个酒缸能装一吨酒，这山洞中有2700多个酒缸，加上酒罐约有3000吨酱酒。这就是李万均半辈子的心血和财富，他从2010年开始，就在茅台镇开酒厂生产酱酒，然后把成品酒运到剑鱼洞中窖藏起来，洞中的酒，大多都窖藏10年以上了。

在洞中待久了，感到寒气逼人。原来洞中终年恒温17度，我进洞时忘了加衣服，还穿着短袖。洞里的湿气较大，洞藏酒的酒分子和湿气混在一起，挥发不出去，成年累月就凝结成了乳白色的胶状液体，酒缸上，洞顶和洞壁上，满是这种东西。李万均解释说，专家们称之为“酒太岁”。

好个酒太岁，酒越藏越醇，越醇越香，越香酒味越浓。自古明君都倡导藏富于民，百姓殷实了，天下才富足，江山才安宁。孔子就说过：“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强调施仁政，就要藏富于民。荀子也说：“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只有百姓殷实富裕了，国家才能真正富足强大。我们曾走过一段民贫国穷的弯路，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才使我们摆脱贫穷，人民走上了小康之路。想不到在这大雪山之下，还深藏着一洞甘泉玉液，藏着一洞财富积累与拼搏人生的动人故事。参观了李万均的洞藏酒，品尝了酱酒的醇厚幽香，云南昭通的朋友写道：“他把一生的苦，一生的累，一生的欢喜悲忧，一生的期盼，都酿成了酒，藏在这里。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仿佛地球专为他虚位以待，仿佛地球的伤口，正需要他丰富的人生故事，来填充。”是啊，李万均把他的人生，酿成了醇厚的酒，深藏在沉睡的溶洞中。其实，剑鱼洞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作者：毛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