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平伯与《浮生六记》

 2017-05-11 10:36  来源:

毛本栋

1981年11月12日,八十一岁的俞平伯,应老友钱钟书之请,展纸援翰,为德国鲁尔大学教授马汉茂博士德文译本《浮生六记》撰写序文。老先生笔酣墨饱,深情写道:“文章之妙出诸天然,现于人心。及心心相印,其流传遂远。沈氏此《记》,余垂髫爱诵,年少时标点印行之,影响甚微。六十年后得重印而译本遍东西洋,良非始愿所及。由隐而显,此书之幸也。沈复习幕经商,文学非其专业。今读其文,无端悲喜能移我情,家常言语,反若有胜于宏文巨制者,此无他,真与自然而已。言必由衷谓之真,称意而发谓之自然。虽曰两端,盖非二义。其闺房燕昵之情,触忤庭闱之由,生活艰虞之状,与夫旅逸朋游之乐,既各见于书,而个性自由与封建礼法之冲突,往往如实反映,跃然纸上,有似弦外微言,实题中之正义也。……其宛转清新,犹觉后来居上。旷观文苑,应叹才难,域外流传,岂偶然哉!”

在这短短二百来字里,俞平伯既高度评价了《浮生六记》的文学价值,又简略回顾了自己与此书几近一生的结缘。所谓“垂髫爱诵”,是指他十余岁寓居苏州时曾读过此书,当时便“觉得可爱”。所谓“年少时标点印行之”,则是指一九二三、四年间,他在上海大学任教授时,曾分别在顾颉刚、王伯祥所珍藏的《雁来红丛报》本、《独悟庵丛钞》本中又一次读到了《浮生六记》。此番重读,他感到“更有滋味”,且“有所领会”。为了弘扬此书“炫人的力”,让读书的“喜悦遍及于读者诸君”,他将此书细加标点,并交北京朴社以单行本形式印行,且先后撰写序文两则在《时事周报》的《文学》周刊上发表,使《浮生六记》迅速广为流传。“影响甚微”之语无疑是谦词。一九三三年,郁达夫撰《清新的小品文字》,文中便议及《浮生六记》。几乎同时,林语堂将《浮生六记》译成了英文。经常走动于京沪之间的郁、林二位,当时也许正视俞本为掌中宝籍呢。“六十年后得重印”说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年将他细加标点的《浮生六记》重新印行出版。

俞平伯曾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撰写的《校点重印<浮生六记>序》中称:“统观全书,无酸语、赘语、道学语”,“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情思笔致极旖旎宛转而又极真率简易”,“在中国旧文苑中,是很值得注意的一篇著作”。其时,俞平伯不过二十三四岁,却能对此书作出如此精确的评价,足见其眼力之不凡。六十年后,他重提此书,依然不改初衷,眷恋之情,溢于言表,一如少年。俞平伯何以对沈复的《浮生六记》如此情有独钟?有人说这是他的“诗人气质独具的表现之由”,此说堪称的论。不过,其中也许还包含有这样一层原由:俞平伯每逢研究鸿篇巨制《红楼梦》累了的时候,便从书架上抽出这本薄薄的小书,随意读上几行,权当是一种休息,就像嗜酒的人,有时轻呷一口绿茗,亦能陶然如醉。《浮生六记》被世人誉为“小红楼梦”,初读平淡无奇,细读则心荡魂移。一个凡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和离合悲欢全都流露在娓娓道来的文字中,不做作,不矫饰,全不着力而又感人至深。

作为《浮生六记》的校点者,俞平伯的治学态度极为严谨。曾给《浮生六记》每记各题一诗的管贻葄,多家有名的出版社都将其误为“管贻萼”。而早在1980年,俞平伯就已经在报刊上载文指出过这个错误。1981年,俞平伯给著名作家、藏书家黄裳写了一封信,谈到管贻萼这个名字。信中这样写道:“书未发,展诵尊藏《裁物象斋诗钞》,有题《浮生六记》诗,集岗署名‘阳湖管贻蕤树荃’。按《六记》旧本、今刊俱作‘贻萼’,或字误,或更名未可知,而‘蕤’字决不误。得校正此一字,不啻百朋,亦快事也。以闻,平又及。”这个“葄”字比较生僻,但给《浮生六记》题诗的这个人叫“管贻葄”是确凿无疑的。管贻葄为管干贞孙,嘉庆十八年举人,河南固始县知县,工诗词,著有《湘面斋词草》、《裁物象斋诗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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