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 （组诗）

喇叭花

科学家做过这样一个实验

拿一把刀切一块土豆时

仪表上的曲线会波动得特别厉害

那证明它在尖叫或者痛哭

由此他们得出结论

植物和人类一样也拥有意识

但这仅仅是实验

没有人会关注于此

我们仍旧会践踏草地

折断树枝和花朵

吃掉蔬菜、水果和肉类

有时我看到院子里一大片的喇叭花

我会想，如果它们能发出声音

它们在呐喊什么

但有些事情不能细想

包括我们自己的处境

万物生下来

都困在了自己的锁链里

林 中

天地有同一内核

以不同的形式

向万物赋形

我们的倒影是同一个

鸟雀撷着树枝返回鸟巢

我们把词语放进诗的容器

一枚鸟蛋旁

是快要孵化出来的雏鸟

从裂缝里向人间索要

光、食物和水

落日是另一种兽的雏儿

正归入不知名的巢穴

暮色渐渐四合

夜空是一双巨大的翅膀

光线是细小的绒毛

我们被包裹其中

寂静中

你能感觉到一枚嫩芽的痉挛

散 步

我的影子最先亲吻到

这些绿色的小嘴唇

我的身体还在这林子的开头

我们身体当中最纯粹的部分

就是这些被光过滤出的黑色颗粒

我必须脱下鞋子，赤裸着双脚

才能感觉到大地心脏的跳动

我的脚趾不得不碰伤一些无辜的生命

同时也可能被它们无意地碰伤

这是我们作为生命的完整和不完整之处

许多植物都有名字

但我只是叫出它们当中的一部分

我认得它们，我一定认得它们当中的全部

——它们一定在遥远的以前

与我们在同一个母体之中诞生

我们散步

我们选择在一个安静的林子里散步

就是为了寻找——

我们丢失的那最亲切最真实的一部分

鸟 鸣

我坐在屋檐下读诗

一阵微弱的鸟鸣传了过来

我放下诗集，直起身子认真听

那是屋檐下刚诞生的几只幼麻雀

它们一定是饿了

在用哭声呼唤它们的父母

这几个人间的小婴儿

此刻，给我带来了最真实的声音

我想，诗——

就是生命最初的那声啼哭

作者：杨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