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写成的画

 2017-03-28 15:41  来源:

作者 陈孝宁

■ 陈孝寿先生艺术简历

陈孝寿(1944年8月—2007年3月)云南昭通人。昭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艺术系中国画教师,云南省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云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云南省艺术学院特聘山水画教师。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02级中国画研究生班。作品多次获奖并参加省内外大展,为单位和有识之士所珍藏。

陈孝寿先生是云南著名画家。先生幼承家学,一生致力于中国画的学习、研究、探索与创新。他的山水、花鸟立足传统又别开生面,在中国山水、花鸟画界独树一帜。

今年是先生逝世十周年,特发此专版,以为纪念。

陈孝寿1944年生于云南昭通,九岁起在父亲及二叔、三叔的指导下开始对中国书法和绘画的学习。青年时代他对自己的艺术之路就有了明确而清晰的目标,即在对传统的苦学中,去踏出自己的荆棘之路。半个世纪以来,他立定脚跟,专心画画,未尝一日辍笔。坎坷、挫折、困顿,痴心不改,打击、误解、非议,我行我素。

“君子和而不同”,是他的人生信仰,“同能不如独诣”,是他的艺术追求。

通过对古今众多山水画名家的研究、临摹、学习,他博取中国山水画南、北派之长,心血为炉,熔古铸今,造就了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形成了鲜明的艺术风格,开创出一片崭新的艺术天地。其特色是融合南北派山水画之精华,以笔墨为基础,以写意为灵魂,以“天人合一”为皈依,有传统精神,有现代气息,有自家样式。

中国画根源于书法。陈孝寿的山水画充分体现了“写”的精神。一代大师黄宾虹说“中国绘画全是写字”“画法全是书法”。

中国画完成之后的落款之所以称为“写”而不称为“画”,就是要求画家要有过硬的书法基本功,才能在笔墨的运用上游刃有余,随心所欲。

笔墨,是中国画之所以为中国画的根本,它不仅是中国画的方法和手段,而且决定着中国画艺术境界的高低和雅俗。

他幼时以书法为日课,不达标不得休息。他选学唐楷,尤以颜体用力最深,后参以钱南园、陈荣昌笔法。他早年在电影院任美工时,每日广告均以颜体楷书为之,大气磅礴,已达登堂入室之境。之后,又上溯北碑、汉隶,益增沉郁雄强之势。书法的功力为他日后的绘画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几十年的揣摩、苦练,使他深谙中国画笔墨之三昧。

他讲究用笔的轻重、刚柔、疾徐、提按、巧拙、顺逆,注重用墨的浓淡、干湿、枯润、老嫩。

不管是用笔的勾、勒、皴、擦,还是用墨的染、积、泼、破,无不得心应手。

中国画的写意笔墨并不以如实再现客观物象的自然形体为最终目的,而更关注笔墨自身的意味,自身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自身所传达出的生命信息和精神力量。追求形似,在写意画中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过笔墨所透露出来的传统文化信息和承载的民族审美价值取向。

因此,笔墨在中国画中有独立的审美价值。

陈孝寿早期山水画的皴法以解索、折带、披麻、斧劈为主,晚期则融汇诸皴,自成一体。他以一生锤炼的老到功力,在恣意挥洒、精心收拾中充分张扬着写意山水画博大沉雄,苍浑朴茂的笔墨韵味。

他重视笔墨线条的力感,讲究“骨法用笔”。

线,是他山水画中最重要的造型手段。

线,更是他情感的载体。

他下笔雄畅,用墨多变。他笔下的线,厚、重、苍、润,劲气内敛,含刚蕴柔,笔笔实,又笔笔虚,笔尽而意无穷。他深明惜墨泼墨之道,浓、淡、干、湿,神采飞动,墨形水气,化机天成。或以墨衬线,或以线醒墨,笔墨相生,氤氲渗化。

他作画时,精气贯注,心忘于笔,手忘于书,心手达情。人、笔、线,浑然—体;情、墨、水,交融激荡。心象成线,载行载止;线达性情,若飞若动。意在笔先,笔随意动,骤若风雨,缓似游丝,连绵相属,气脉不断。纵情挥洒,如“落日青山万马来”;细心收拾,似“春风碧水双鸥静”。

从界破鸿蒙的一画,到千画万画,无不体现了写的精神,变的精神,易的精神。

因此,他的山水可以说是笔墨的歌吟,线条的交响。

由于对线条有过分的迷恋和自信,他的画面很少或几乎不用苔点。或许是他要把线条抽纯的美呈献给世人;用笔墨的本真来诠释“写”的含义。

陈孝寿的山水画深得中国画“写意”的真传。

中国山水画萌芽于晋朝,至今已迄千年。它是中国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浓缩着中国人的生命体验。“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尚玄务虚的精神追求,在山水画中得到了最真切的表现。

说到底,山水画只不过是中国人“意”的神游之所罢了;是中国人心向往之的精神家园。

陈孝寿的山水画,不论是“乌蒙”系列,“家园”系列,还是“松月”系列,“山庄”系列,都很难说是某时某地山水的真实再现,而完全是他的“心造之象”。

画境,实则为他的心境。

山川在他的笔墨下流淌成诗,空灵如禅。

几十年来,虽身居城市,却如结庐深山的隐者,谢绝了无谓的社会交游,淡化了世俗的冷暖毁誉,不管画坛如何朝云暮雨,不管潮流如何花样翻新,他心无旁骛,潜心传统;用力打入,独辟蹊径。不追风,不跟潮,不媚俗,不矜雅。在苦学中深思,在寂寞中了悟。一生磨砺一艺,九死其犹未悔;写意重于摹形,探索永无止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平静如水的心,不缓不急地画。

他以心造象,以象写心,得意忘形。

他的画在章法上雄逸开张,四面打入,疏密开合,虚实相生。多高远、深远而少平远。画面亦从不画人,似乎远离了人世的喧嚣和红尘的浮躁。

他常以瀑入画。细劲顿挫的枯笔中锋勾勤出瀑的动势,或飞流直下,或千折百回。时而万壑争流,时而银瀑注潭。瀑,是他山水画中的血脉,流荡着生命的气韵,表达着对自由的追求与向往。灵动的水与静美的山,一动一静,相映相衬,相生相发,使欣赏者在静中的动,动中的静中,体味到一种幽远的哲理。

松,是他笔下的另一重要意象。他画的松奇、古、崛、曲,拔地耸天。如苍虬盘旋,鳞甲纷披;高士晤对,清气扑人。挺健的松针,用小楷狼毫笔笔写出,精工不苟,张扬着生命的活力,也是人格的物化。

山、水、林、泉、溪、瀑、松、石、云、岚、屋、舍、栈、桥,这些他山水画中常用的构图要素,既是客观的更是主观的,既是具象的更是意象的,既是写实的更是写意的。在他的笔墨书写下,通通成了他的心造之象,是他心中的“第二自然”。这是他眼中看出来,心中酝酿出来,笔墨书写出来的自然,是中国山水画的大千世界中,陈孝寿自己的自然。正是这个自然,使他获得自由,得到升华,找到了灵魂栖息的家园。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宇宙是不朽的,自然是不朽的。“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从自然来,又回自然去。自然是人生死归根的所在。因此,对山水的迷恋,表达了人类对天地大美的挚爱,对生命意义的叩问,以及人类精神与宇宙精神的契合。我以为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就是陈孝寿山水画的美学境界。

含刚蕴柔的笔线,浑厚华滋的墨韵,明快淡雅的用色,空灵高远的意境,使他的作品宁静深美。冷月寒松,空山古径,怪石乱流,云林野屋,传达着生命的节奏,回旋着灵魂的低语。是诗意的想象,也是心境的外化。让人产生“久在藩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愉悦,感受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恬静。

陈孝寿的山水画处在不断的创新探索中。

他在《西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2002级中国画研究生班毕业作品集》的自我介绍中曾写道:上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是他师法古人,以物托志,借物抒怀的时期;八十年代是他笔墨转换,进一步追求骨法用笔和经营位置的时期;九十年代是胸罗万象,搜妙创真,中得心源的思考时期;世纪之交他进一步蒙养笔墨,进入心灵想象,作品具有更深厚的内美层次和视觉冲击力。

他深受五代荆浩、关仝,宋代李成、巨然、范宽、郭熙、李唐,元代黄公望、王蒙的影响。早、中期的作品富于激情。满纸铺天盖地的山石肌理,繁密复杂的皴擦点染,奇崛突兀的苍松怪石,奔流怒吼的悬泉飞瀑,张扬着旺盛的生命力,也透露着焦灼和骚动感。五十岁以后,生活渐趋稳定,加之师专校园人文环境的潜移默化,受聘云南艺术学院教授山水画的经历,到西南师范大学研究生班的深造,与云南中国画艺委会诸同道的交流,使他的眼界更加开阔,画法渐趋平和恬淡,意境也更加虚静空灵。这个时期他创作了大量的扇形和圆形作品。

作为跨世纪的山水画家,陈孝寿对中国山水画的发展规律有深刻的把握和独到的见地,对山水画在当代生活新语境下的变化有密切的关注和思考,并进行了大胆的探索与实践。晚期的作品试图寻求传统与现实,心灵和物象的新的对接。这部分作品注重形式感,重视空间的重叠与交错,使用了变形、象征、隐喻、梦幻、分割等手段。在点、线、面,黑、白、灰的组合中,显示了更强烈的主观色彩和抽象构成,呈现了极强的现代味道。自然的深邃与神秘,精神的浩茫与幽杳,在这些画面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应当看到,这部分探索之作,是与他的“心造之象”不谋而合的,是建立在他传统写意的基础上的。他不像某些妄称创新者,学拳三天就敢打天下,略知皮毛就技痒难熬;以浅薄故作深刻,把乱涂视为奔放;丑怪荒乱不以为耻,欺世盗名不以为羞。他的创新,是具备了深厚功力的牛刀小试;他的探索,是技进乎道的自然游刃。走的依然是一条文人山水写意画的高雅之路。故而这部分作品就显得弥足珍贵。

2005年、2006年,陈孝寿的创作激情达到了高峰,退休后的闲暇时光,使他有可能集一生之功力,全身心地投入创作。短短两年,他以井喷般的精力,废寝忘食,除创作了大量彩墨山水外,又创作了一批纯水墨山水画。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高达六尺的山水十四条屏及一部分山水直幅。这些作品以博大精深的气魄,代表了陈孝寿山水画创作的高峰,也奠定了他在云南乃至中国山水画界的地位。

禅宗有则著名的公案,写的是青原惟信禅师禅悟的三个阶段:

“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息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五灯会元》卷十七)。

以之观照陈孝寿一生的山水画创作,最后两年,我以为他已经开始进入第三个境界。在这个境界里,他的生命,他的精神,他的气息已经与山河大地融为一体。

他的画就是他。

六十三岁,这正是艺术生命趋于成熟的年龄。如果假以天年,他也许可以向大师的殿堂冲击。遗憾的是,在梨花开遍原野的2007年早春二月,他因操劳过度,忽患脑溢血,溘然去世。

案头上还摆着他没有完成的画。

已经完成的画,有的还没有落款。

在春城的书画网站上,发出了“云南山水,顿失一峰”的惊呼。

但是,“画魂长与青山在”。

陈孝寿先生永远活在他的作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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