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想念⑦丨归来（组诗）

      1

还是回到除夕夜的吉祥灯，回到

出发的原地，有一阵子

我即使拈花有泪，也无法开口

说出任何一个，隐秘的

愿望。花朵一茬一茬

开得越来越淡定，越来越

塞满交换气息。我想要祈求庇护的人

越来越少，退回到

最初的针尖。经由语言、手指

我向人们描述

室外的天气，越来越

指挥若定，凉薄如水

“请你挥动手术刀，割去他体内

腐烂的内脏，暗藏的泪水”

——她如此虔诚，确信神明

真的无所不能：

渴死的鱼、腐烂之躯

反手一指，便绿草茵茵。

这些朴素的信仰

一次一次

毫无预感地击中我

暗涌的泪水，没有一次

被她察觉

      2

这条在我身边，淌了四十年的河流

我一直不知道，她的确切名字

她盛产细鲢、江鳅、穆怀

和爸爸年轻的胃病，妈妈牧牛的哀伤

滋养了我们面黄肌瘦的童年

甲午年正月初一，我们心甘情愿

与鱼们结缘，与一条童年的河流

重逢，数不清次数了

这一次，有14尾黄辣丁

似乎停止了呼吸

——妈妈站在河边，给它们

念往生经文，确乎有几条的尾巴

真的动了动

——傍晚返回的路上，她惦记着

要去看一看，实际上

满载一车不便，我们没有下车

——有时源于负重，有时

源于愿望，总是与现实

背向驰去

      3

上炷香吧，在母亲的

灯山寺，五年来

我第一次抵达，这座地面开裂

即将搬迁的前清寺庙，佛相端严

菩萨眼含热泪，俯视人间

我开始不吝说出

但左挪右挪，避开

梗在左心房的刺，我已经养成

磨灭的习惯。香灰落下来

别人的，夹着我的

烧疼了我

      4

我尽量避免用到一个个

胸中默算的数字，我有多久

没有心悦诚服地

回到故乡，他们都已经老去

二伯母听不见

我们说的话，她在10天前

刚刚失去拄了一生的拐杖。五堂兄鳏居

他有治不好的心脏病。驻守山东八年

四堂兄嫂终于懂得，把钱财

置于家族柔软之地。隔壁院子里

一个胖乎乎的女孩，我猜她17岁

其实只有11，抗生素摧毁了她纤细的腰身

也摧毁了她的记忆，转过身

她就忘了刚刚招呼过的人，笑得

一脸无邪

     5

我叫妈妈

给大伯父烧一个美女

他鳏居一生，据说

有一个遗腹之女

随被迫逃逸的母亲

隐在对岸

四川屏山清凉寺附近

无处找寻

      6

其实我很想抱抱她，三十多年前

她用一个精神病人钢箍样的手腕

紧紧抱过我，惊恐的一夜

曾帮我撵开过狂吠的狗，拿起一个惊恐孩子的手

轻轻吹，预言

“你的一生，就靠手中的笔”

她多么像一个预言家啊，40年来

丝毫不曾老去，她早已忘了我

忘记了许多人，但一直记得

给半途也患疯病的儿子

包回百家饭菜

——甲午年正月初一下午四点，我在菜园边

告诉她六十岁的丈夫，我是

杨家的三妹，想帮助他

种三五亩葡萄，维持生计，供养孙女

笑笑，他拒绝了

家中没有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