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声声彩蝶舞

在云南说起因蝴蝶而享有盛名的地方，想到大理蝴蝶泉应该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大理蝴蝶泉在明代《徐霞客游记》里就有记载：“花如蝴蝶、蝶如香花，及于泉面，缤纷络绎，五色焕然。”后来又有电影《五朵金花》里金花与阿鹏的对歌：“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蝴蝶飞来采花蜜，阿妹梳头为哪桩……”甜蜜的爱情，激动人心的约会，花美池清、彩蝶飞舞，这样的美妙情景，怎不让人心驰神往。

但由于种种原因，时过境迁，泉名仍在，歌亦荡漾，但人来惊花飞、静知蝴蝶落的景观却已成昔日盛事、茶余美谈、书中妙笔。

近几年，反倒是红河州金平县的蝴蝶谷声名鹊起，后来者居上，受到越来越多旅游者的青睐和关注，引起了相关专家的重视和深入研究。

两年前，我路过金平，就听同行人讲起过蝴蝶谷的美好，但因有事，并没有亲临体会。2020年10月，我应约到金平，去马鞍底乡待了几天。这回，算是一场真正亲近自然之旅，在这绿水青山之间，远离城市的喧嚣和霓虹的闪烁，心灵的宁静和梦境的追寻，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乡土，找到了身心愉悦的归所。

我们一行人乘车从昆明出发，晚上到达目的地——金平县马鞍底乡滮水岩蝴蝶谷。

我们沿着河流的方向，不断地翻山越岭，想要以这种简单的行走，去体验古老民族的生活方式。在来的途中，我们在瑶族村寨沙坝村看到房顶上飘扬的国旗，看到简单的村镇集市交易场所，看到河流对岸就是异国他乡越南。河流，是生命的摇篮和源泉，在这里，也是最原始的国境分界线。

到蝴蝶谷的第一晚，有乡土味十足的晚餐，有传统的竹竿舞，有烈焰飞动的篝火，自然幕景是远方“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滮水岩瀑布，这一切，让整个活动富有浓郁的地方民族特色，气氛热烈、亲切，却又暗透着城市所没有的祥和与宁静。

我们住的是农家民宿。第二天，早上醒来推窗及目，絮云漫天、涧河声轻、植被微动，土丘尚在微眠，如此景象，让我恍若身处乡下家中。这样宁静且熟悉的早晨，在我内心深处已经定格，纵是光阴圣手，也无法在我有生之年将之抹去。把我从回忆的沉浸中拉出来的，是房主家的几只鸭子。主人家在我起床之前就下地去了，这几只鸭子是自主行动的呆萌团队，也不需要人管，“嘎嘎”地交谈着、吟唱着，不紧不忙地向着水田和沟渠进发。而几只毛色艳丽的鸡则在田埂上时而漫步，时而低头轻啄，刨土觅食……

这样的田园气息，恍如隔世。

不知何时，房间里来了一只枯叶蝶，让我有了去观赏蝴蝶的急切感和兴奋劲儿。

浏览的第一站是村中的一个蝴蝶博物馆。馆中有蝴蝶谷的概况说明，让游览者大致了解谷中的地形地貌，气候状况，最主要是蝴蝶资源的基本状况。馆中有很多蝴蝶标本，如大铂斑、金衫凤蝶、梦露蝶等，其中数剑黄蝶的标本最多。这里与蝴蝶相关的信息量很大，一时也记不了那么多，只有以后慢慢消化了！

在蝴蝶馆中，大人和孩子一样，这里看看，那里走走，脚步不想停，目光流连。时而啧啧惊叹，时而凝神静对，不管出不出声，脸上的表情都丰富得很。静止的蝴蝶标本都是展开翅膀的，它们的一生，似乎并没有结束，它们只是在这透明的柜盒里小憩，说着心中的甜蜜，说着某次雨后的风景和畅快，说着一些在小溪边和草地上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情节里，说不定还有人类的身影，还有孩子们的追逐与嬉笑。

在馆中待的时间越长，对蝴蝶谷就越充满向往和期待。向往的是那美妙的秘境；期待的是那些“会飞的花朵”，是那些这世界上最擅长舞蹈的艺术家，轻身曼妙、翩翩来去。

我是怀着热切而好奇的心情在蝴蝶谷徜徉的。

虽然，蝴蝶谷有甜爽可口的木瓜，有近500年的野生茶树，有垂若天上来的拉丁河瀑布，有震撼人心的滮水岩梯田、大鱼塘梯田和云母山梯田等人文景观，还有温润舒适的温江河温泉，但我真正的兴趣都在蝴蝶的世界里。当然，我知道，没有这样宜居的山水，没有如杨镇文一样热爱这片土地、热爱这些蝴蝶的当地人，马鞍底乡也不会成为蝶儿们的乐土和梦园。换一个角度说，这一切美好的要素，就如南山藤一样，是蝴蝶一生不可舍弃的组成部分。

杨镇文，当地七彩蝴蝶专业合作社的倡导者，蝴蝶标本馆的建设者，“会飞的花朵”的守护者，金平“中国·红河蝴蝶谷”管理局的专家。他这个“专家”不是通过学习考证得来的称谓。杨镇文自1998年毕业后在马鞍底乡工作，22年“与蝶共舞”，收集整理了100多个品种的蝴蝶标本，制作了近2000件蝴蝶标本，积累了大量的蝴蝶养护经验，“专家”的称谓是他22年亲力亲为、摸爬滚打、不懈探索而得来的荣誉。在蝴蝶谷，说到喜爱蝴蝶的人，肯定不止杨镇文一个，但要说谁对蝴蝶最熟悉，且这种熟悉涵盖了蝴蝶的饮食喜好、栖息习惯、生死孕育，并对每种蝴蝶标本、蝴蝶对地方经济发展的作用等都能娓娓道来的，无论如何也绕不开杨镇文这位能人。

如果哪天你来到蝴蝶谷，碰到一位身着迷彩服的人从你身旁轻盈地走向涧沟，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熟悉这片山山水水的杨镇文。他常年在山水中与蝶对话，在蝶潮涌来的6月中上旬，他以自己的方式向多达10亿只以上的小精灵们打招呼、问好，给它们投喂自己研制的蝴蝶喜欢的美食。

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每年的6月和7月来到蝴蝶谷的游客都不由得感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好山、好水、好景致让人想到古人的诗词歌赋，不由得也想吟诵一首，但这些，或一叹而成湖镜，或一咏而随春潜。此地、此景让人情不自禁地放下众多的思绪和凝重，视线和心情都随着这些蝶儿轻快地飞舞，一会儿听听涧水琴韵，一会儿看看清溪波弧，一会儿尝尝香花蜜汁，一会儿穿林绕舍，一会儿过虹入翠，走得悠然，行得自在，有着风儿的自由，有着禅者的影迹。

爱看它们在花上不间断地振动彩翼，爱看它们在花丛中盘旋翻绕，爱看它们在泉边石上慢行，爱看它们如花朵般成串挂在树枝或藤条上，爱看它们如落叶般停落在小道间。它们有时候静止于水边短桩上，远看以为是某种未曾见过的花，等到靠近时，这些“花”骤然飞起，让人心有微惊，倏忽生出些美妙的感觉和遐思来。

在蝴蝶谷的几天里，我整个的世界都因这些蝴蝶而沦陷了，与蝴蝶相关的诗文、音乐、图画、科普书籍等将我淹没，只要是醒着，说的总是蝴蝶，看的总是蝴蝶，微信朋友圈里是蝴蝶，抖音里是蝴蝶，笔下拼凑的文字也是蝴蝶。有时候在路上兴致高时，会冷不丁地吼一句：“蝴蝶飞呀！”路边果然有蝴蝶被这突发的破嗓惊得急急飞走，飞向另一处美好的静谧之地。

尽管我们彼此间仍有许多未知的秘密有待进一步探索和解答，但蝴蝶在谷中的存在与美好，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景观，它们已经和人类的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这些可爱的精灵给予了我们太多的快乐和禅意。相信到过蝴蝶谷的人，都会坚持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人类社会的明智之举，都会坚信维护生物多样性是人类的大智慧。或许，这也正是地球母亲孕育万物的初衷。

从金平回来后，好几次都梦到蝴蝶谷。在梦中，我时而如蝶在阳光下惬意飞翔，时而是蝶儿幻化成我在绿水青山间尽情徜徉。

醒来，我仍是我，蝶仍是梦。复眠入梦，在那山水依旧、村落新妆的景致里，又是人蝶浑然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