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口年少的井

◆吕 翼

我的家乡在一个小山村。山很大，水很远。几十年前，家里用水，要到一公里以外的沙井里去挑。那时候我还小，一担水挑回来，要半小时。晃去晃来，一桶水只剩下半桶。

后来在父亲的带领下，通过反复的观察，讨论，我们选了点，决定在院子里挖一口井。

那时候乡下的土地，没有污染，随便开一个坑，只要有水，便可饮用。

问题是，往下挖了一米，水没有。挖了两米，水没有。挖了三米，水还是没有。

本来兴致勃勃的我，便有点垂头丧气。对地下是否有水，我有些怀疑。我对父亲说：“我们换一个地方吧！”

父亲摇摇头，抓起一把刚掘出的泥土，捏了捏，嗅了嗅，看了看，又举起了锄头，往下挖了四米，五米……

还是没有水。我对父亲说：“要不就算了吧！”

父亲还是摇摇头，一步跳到坑里，举起了锄头。

挖到了八米深的地方，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这半个月的辛苦自不必说，父亲汗水不知流了多少，手掌一次又一次磨起了血泡，而我也满身泥土，疲惫不堪。

记得那一天，父亲突然从井的深处，慢慢升出覆满泥土的头来。父亲脸上的笑容，遮住了深深的皱纹。因为笑，往日的阴霾，瞬间消失。

他的第一句话是：“出水了！”

是的，出水了！那水清澈无比，汩汩沁出，水量特大。我甚至在井沿边，都能听到泉水流淌的声音，嗅到泥土深处泉水散发出的甘甜。从那以后，几十年的光阴里，我们家，甚至整个村子，都享受了这泉水带来的幸福。

后来，我长大了，会思考问题了。每每想起，我都觉得，发现是最重要的，而坚持更是。如果在那个时候放弃了，如果那个时候重新选点了，那我们家的生活，或将往另外一个方向延伸。

后来，我读了些书，参加了工作，还爱上了写作。常常一个人蹲冷板凳，在方寸之间，扩展自己的梦想。其间也不断有些事情发生，试图改变我对文学的看法，试图让我离开自己所尊崇的文字。但我没有，咬咬牙、含着泪坚持了下来。写作改变了我的工作环境，写作改变我的命运，还改变了我的世界观。这些都得益于那口井给我的灵感，得益于父亲对一件事情执着的态度——看准了，就一直挖下去。

再后来，我迷上了儿童文学的阅读与写作。儿童文学没有陈腐的气息，弥漫的是新鲜的空气；儿童文学少有让人骇怕的功利，更多的是相互的关爱；儿童文学没有暴力与阴暗，更多的是向上与梦想。从《疼痛的龙头山》开始，到《云在天那边》、《岭上的阳光》，再到《鹤儿飞呀飞》，就像汩汩的泉水，哗哗流淌。很多作家，尽管成人作品写得很好，但他也许不知道，儿童的作品更难写，儿童文学不是小儿科，而是成人对儿童世界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把握，它需要一个作家更细心的观察、更冷静的思考和更无私的奉献。这些作品面世后，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和鼓励。应该说，没有儿研会很多老师的帮助，我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现在，我开掘的是另外一口井，从内心出发，根植于人间。我一次又一次打牢井绳，一次又一次地钻进井洞，一次又一次地举起锄头。这样的井，也许要用一生来开掘了。这口井很深，里面的泉水更干净、更甘甜。我想把这口井打得深深的，让大地深处，最为甘甜的泉水涌出，让更多的人，享受到泉水带来的幸福。

相信，这泉水会汇流成河，相信这河流会不断地滋养自己的梦想，也会滋养孩子们的梦想；这泉水会洗涤自己的悲伤，更会清洁孩子们的心灵。

只要美好，所有不可有的，都会滋生。所有不可成长的，都会成长。我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