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的火· 白白的雪

 2018-01-03 11:37  来源:昭通新闻网

立冬了,出奇的冷。天生怕冷的我却盼着下雪。

每当大雪纷纷时,我就会温暖地想起。

他和我同龄,看上去却像比我大四、五岁的样子。这也许是寒来暑往,风吹日晒,成天坐在街头的缘故吧。我从未见他站起来过,更从未见他走路是个什么样子。这份存于心里的渴盼,对于一个下肢瘫痪的人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吧。

他嘴里叼着半截烟屁股,总是随着刮洋芋的手,上下抖动着。当他鼓动着吹风机时,那刚放在火上的洋芋,就会发出一种“吱吱喳喳”的响声,他拿起这个看看,那个瞅瞅,翻个面又放下;拿起这个来刮刮,又放到火上。翻来刮去,不大一会儿功夫,一个个“身形”长得好、身裹土红色的洋芋,便被他侍弄得黄灿灿、香喷喷的。这香味呀,从馋嘴街的这头,飘向那头,撩拨得路人清口水直流 。

妻子最喜欢吃烧洋芋,特别喜欢馋嘴街上用柴炭烧的这种。

恋爱期间,我从未发觉妻的这一爱好。也许是妻强忍着咽下了流到嘴边的唾液罢了。自从结婚后,只要路过馋嘴街,妻的鼻子灵得像狗一样,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停留在卖烧洋芋的摊子旁,再怎么叫,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双眼掉进了烧洋芋的火盆中。我知道,妻是被香喷喷、黄灿灿的烧洋芋迷惑住了。

每当此时,我总要说,这街上卖的不太卫生,自己回去烧吧。

可妻也总是说,在家里烧的就没在街上买的好吃,你嫌不卫生,你别吃,可我就是要吃。人家卖的不也是用火烧的吗?穷讲究, 你干脆生活在真空里去吧!

我拗不过妻,嘴上服了,但绝对没有吃,以此来证明心里不服。

时间老人,也真能改变一个人。已为人父的我,也和妻一样爱上了烧洋芋,并指定只买副食品大楼门前那个瘫子的。这不仅仅是卖的价格合理,也不仅仅是他热情周到,更不因为他是个瘫子,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和食欲,驱使我非买他的烧洋芋不可。

每当一家三口停步在他的火盆前,他总是热情地先递过那条布满柴炭灰和洋芋灰的长凳子 ,再挪挪身子,拿出几张用于垫坐的旧报纸,未等坐定,那黄灿灿、香喷喷、热气腾腾的烧洋芋被他用刀一划两瓣,撒好辣椒面已递到手中。看着他身边的一双儿女,馋巴巴地看着我们,好心的 妻子总要分点给他俩吃。可每次瘫子都不许儿女们白吃我们的,并说,等卖不完,有他们吃的。

我说,娃娃嘛 , 看到 别 人吃就嘴馋,就让他们吃吧,等卖不完 的时候 他们也饿得差不多了。

说什么瘫子也不答应,并把一双儿女撵开了。

一次,我们正吃着烧洋芋。一位衣衫破烂不堪的老妪,从瘫子的火盆前走过。只听得瘫子像见了自己的亲娘一样,叫住了她。

这样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婆站在火盆前,几个穿着入时的青年男女,丢下手中的烧洋芋,骂骂咧咧地嘟嚷着 :“ 哼,你这瘫子也真会倒胃口。 ”

离去的青年 男 女拓开了我的视线,但见枯瘦如柴、 弱不禁风 的老妪,手里正拿着两个硕大 的、看上去烧得很  的洋芋,还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老妪千恩万谢地说,看你每次都这样,你负担也不轻呀,从早忙到晚,一家四口就靠你卖烧洋芋度日。唉,我真为我那好吃好在的报应儿子们感到丢脸呀!

瘫子说,他们都不管您了,您还怕丢他们的脸!

也是,也是……

老妪说着蹒跚地移步它处。

还未回过神来的我,赶紧掏出五元钱,叫 未满五 岁的儿子追了过去……

一夜的大雪下个不停,妻子下夜班后,带回了阵阵的寒流。 “ 懒鬼,还不起床。去买几个烧洋芋来过早。 ” 我把头从暖暖的被窝里伸出来说,这大下雪的星期天,哪有这么早的街市?

妻子再三 地 催促,我极不情愿地出门了。

天上的雪还在筛糠似的下个不停,天空灰暗灰暗的,苍穹茫茫一片,整个小城像静止了似的。来到那熟悉的地方,连个脚印都没有。我心里一个劲地直埋怨着妻子 ,寒天冻地的硬要吃什么烧洋芋,我只好怏怏地准备转身离去。

“唰、唰、唰”的声音,仿佛天籁 之音 从街的那头传来。

寻着声音,放眼望去,瘫子坐在简易的木板车上拖着他的全部行当,磕磕碰碰地向我站着的地方而来。越来越近时,我终于 看清了后面推车的,是他双目失明的妻子。行当按部就班依次摆弄好后,其妻手里 拄 着一根竹棍,戳戳点点地消失在街的尽头。 在她的身后,是丈夫的一盆希望之火,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20多年过去 了,每当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伸出脏兮兮的手,向 过往行人乞讨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一个靠卖烧洋芋养家糊口的瘫子。

(作者  王明生)

审核:   责任编辑:聂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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