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突

 2017-05-17 10:27  来源:

 □吴安臣

夜色浓稠,刺开它一角的是明亮的车灯。风在车窗外撞击,仿佛扯着裂帛,尾随着车的只有天上的星星,没法分辨出是哪一颗一直在头顶,但总觉得有一颗必定是悬在车身上的。无数次我有这样的感觉——漫长的旅途,剩下这寂静的世界和一辆奔驰的车。风离开车子一样会制造出响动,但是碰到阻碍它的车,立刻愤怒般带着锐响;车子离开这黑的浓稠的夜色,一样不会发出这样的呼啸声,轮胎在地面上沙沙的声音似乎是蚕在食桑叶,黑色的路就是一片巨大的桑叶,正在喂养车子这条条小小的、贪婪的蚕,而人卧在这条蚕的身体里,彷佛停止了呼吸,远离了世界,远离了一切。

我的沉沦始于这奔突的车,在有限的空间里,刺鼻的气味和噪音慢慢就游离开去了。我进入混沌之中,迷迷糊糊的梦乡。那时我发现夜真的陷得很深很深,比大海还要深,我就这样堕入一种恐慌,感觉身体在下坠,仿佛是从山顶往山下滚落的一种冒险和尝试。汗涔涔的背让我在梦境里分不清这样的感觉是真实还是虚构,这多像卡夫卡小说中那个变成甲虫的人,怪异的思维导致灵魂脱离了肉身一般,我是那样的惶恐和不安,热汗慢慢变成冷汗。

隧道里两边的灯光突然大亮,我从梦魇中挣扎出来,艰难地睁开眼睛,像婴儿第一次面对这个世界一样。我看看那些光,它们如水般从玻璃上渗进来,只有司机在活动着吧,其他的人都在熟睡,睡姿奇形怪状,居然连梦呓也没有。从一辆车内观察众生,你会觉得人进入睡眠的状态时,呈现的是生命的另一种形状,那是揭掉面具后的坦然。打开车窗,风从窗口灌进来,呼啸声更加尖利,副驾驶位上的司机警告说,关起窗子,空调不是开着的吗?于是我无奈地关上了窗子,感觉世界离我依然很远——未来不可知,前方看不到。微弱的光不足以看见书本上的字,我只好把手枕在脑袋下,看着车内不断闪烁着的秒表。时间像凝滞了一般,我突然发现夜原来是如此漫长,长到一生似乎也数不完。那些纷扰的往事竟然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奔突,这个与夜关系紧密的词再次扎进我的灵魂,让我不得不把它镌进微微麻木的神经。

我想到了在广袤的平原上,我和几个小朋友相约去偷瓜,深邃的平原辽阔似天空,假如被发现,我们曾经设想过无数逃的方向。摸索着爬进瓜地,嗅着藤的清新和瓜的香味,我们像嗅觉灵敏的狗,再加上我们摸瓜时的独到功夫,很快就找到了香瓜的所在。那是何等的欣喜,像在夜里完成一项重大任务一般,这样的喜悦是无法大声和人分享的,包括身边的朋友。我们靠着电视剧《雪豹》里特种兵一样的手势,交换着喜悦和做着撤退的准备。手势和暗语是保证安全唯一可取的方法。然而就在我们悄然起身摸出瓜地时,瓜棚旁的狗突然狂吠起来。开始,我们还抱着瓜在黑夜里奔跑,但是跑得不够快,只好丢下瓜,一旦放开手脚地奔跑,感觉风都被甩在了后面,然而还是快不过那条狗。耳朵里狗的叫声已经泛滥开来,红薯的藤子绊倒了我,我就势滚到垄沟里,稍作休息。惊魂未定的我,这时才发现狗朝着另外的方向跑去了,第二天我们发现伙伴小军的裤子被撕开了一个洞,看来狗盯紧的是他一个人。他不敢告诉父母,所以只好自己用笨拙的手粗针大脚地补上那个洞,我们望着那个洞笑。瓜没吃到,但是大家想着昨晚的胡乱奔突,似乎体验到了一种奇异的刺激。全世界似乎都静止了,就剩下自己和那条狗在赛跑,假如守瓜人再加入其中,那场面不知该如何的壮观和惊险。

浓稠的夜在车的奔突中渐渐明朗起来,哦,那是城市的灯光。路这片巨大的桑叶终于喂饱了车这只蚕,随着一声沉闷的回响,轮胎的沙沙声终于消失。开了车门,似乎又回到了活生生的世界上。那些纷扰的回忆似乎随着静止的车辆远去了,霓虹闪烁着,渲染着真实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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