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昭通苹果征文选登|天堂果园

 2019-08-18 12:04  来源:昭通新闻网

童年从缺吃少穿的苦涩年代里蹒跚着一路走过来,顽皮带来的乐趣把苦冲淡了不少。我们把一堆泥土筑成一间小屋,让推磨摇磨的“七姑娘”住了进去;一片树叶载着我们远行的梦幻,在蜿蜒清澈的小溪里起航。梦幻的目标并不奢侈,仅仅是一桌可口的晚餐,是一张彩色战斗电影的门票,是一顶棱角分明的军帽。艰苦是一笔人生的财富,这笔财富就是意志的磨炼。

(昭通日报全媒体记者 王明贵摄)

我的记忆从跟着母亲下地劳作开始。

旧历五月的季节,草在疯狂地生长,母亲们拖儿带崽到地里来,与这些要吞噬庄稼的杂草展开一场必胜的战斗。那时候,我四五岁的样子。母亲背上背着弟弟,肩上扛着锄头,一手拉着我,到队上的地里除草。跟着大人到地里的孩子不止我一人,别家的孩子也会三三两两跟着家长过来。大人们开始她们的农活,我们这些跟屁虫,在大人划定的区域里自由地活动。

我们玩用草尖沾露珠当甘泉品尝的游戏,谁沾的露珠大、多就获胜,在我们还没有分出输赢时 ,唯一的赢家——太阳就把我们打败了。热辣辣的太阳丝毫不顾及我们战事,用它的热情与无情,把露珠蒸发到了它的怀抱里,只等晚上又施舍般地播撒到植物身上,为它们提供一场最丰富的营养供给其生长。

接下来,我们又转入用蚂蚁比武的游戏。我们把这些以团结精神著称的小精灵抓在手上,捏住它们的下半截身子,让它两两相对,互相打斗,进行比武。我们在一边大声叫喊:“打打打!”只见它们手舞足蹈,开始拳脚相加起来。在一旁的我们就哈哈大笑。其实当时幼小无知的我们哪里知道,它们是在我们的胁迫下,奋力地挣扎着,想从我们残忍的魔爪下挣脱而保全弱小的生命,并不是要互相残杀争个输赢。甚至有的蚂蚁因我们毫不在意的折磨玩耍而丢了性命。

我们又把目光瞄准了不远处的一片苹果园,它们属于国营果园,这里甚至是昭通苹果的起源地。树上青涩的金帅苹果已长到了拇指那么大,它们吸引了我们的眼球,摄去了我们的心魂,让我们的胃里直冒酸水,并转化成口水不停地吞咽。

无数次,我们远远地望着果园发呆,望着这些随风晃动的果子跳舞,觉得它们正无节制地诱惑着我们。我们充满幻想,幻想着手上要是能有一个苹果多好啊。平时,家长们三番五次地告诫我们,不可以踏进果园半步,更不可以去碰果园里的一个果子,甚至连一片落在树下的叶子也不要捡。大人们对我们说,苹果园的苹果是拴了猫猫看着的,你们再馋也不要去摘,不要给我们大人添麻烦。

一天下午,一个胆大的伙伴对我们说,你们全部躲到包谷林里,不要出声,我去侦察一下,如果没有人,我就喊你们过来。我们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该答应还是拒绝。胆大的伙伴指着那棵最矮的树说,我们的目标是那棵树,树矮,苹果结得密,容易摘到,到时我们摘了就跑。受到鼓舞,我们都点了点头。他又说,如果让看苹果的人抓住,就死定了,要把我们交给大人,还要让队上扣大人的工分,让大人赔钱。所以,不能让他们抓到。是啊,抓到就麻烦了,国营苹果园有规定,摘一个苹果被逮到要罚款5角钱,家长还要被扣工分。听说街中间的李顺兵偷摘苹果20个,被看护果园的人抓到,他爸爸被扣了一下午的工分,罚款十块钱。李顺兵被他爸一顿狠抽,打得屁股上细痕密布,一个星期都落不了座。

胡麻子和周开平的妈妈是苹果园的职工,每到挂果的季节,苹果园就是他们的阵地和战场,他们以果园的外围为守护的阵线,日夜坚守着,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轮换着,不让有非分之想的人有可乘之机。

去侦察的伙伴回来了,他说,一个人也没看到,开始行动。胆怯的我心怦怦直跳,而眼前绿中带点红的一个个小苹果,正朝着我微笑呢,我抵御诱惑的心又缴械投降了。我躬着身,跟在他们背后,也来到了苹果树下,伸出了颤抖的手,朝着树上乱抓乱扯了两把,也不管手上抓扯到的是树叶还是苹果,转身就跑,这速度,追兔子也不过如此快。而比我们跑得快的,是一声大吼:“站住,你们这些没爹娘教的鬼娃娃些,苹果都还没有熟就来摘,胆子也太大了。”看护苹果的人仿佛从地里冒出来一般。听到后面的声音,我们就各顾各亡命般往森林般的苞谷林里跑。我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一个土坎下面躲了起来。平静了一下,我才感觉到自己手上抓着的是两把苹果树叶,一个苹果也没摘到。恐惧像浪潮一般涌进我的心里。我开始往外走,我竟然走到了一条小路上,我沿着这条路朝前面走,走着走着,我有些熟悉了,这条路就是去外婆家的路,方向与回家的方向相反,我转过身,折了回来。

快到母亲她们做农活的那块地了,我听到大人们说话的声音,一片混乱,吵吵嚷嚷。一个声音大声叫嚷:“我看到4个娃儿进了苹果园,冲进去摘了苹果转身就开跑。”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声音说:“娃儿些不懂事,我们大人会教育,你回去吧,下次不再去摘你们的苹果了。可你硬是不饶,要我交出孩子们,由你处理,我明确地告诉你,这个我办不到,娃儿们都跑丢了,谁也不知道是哪几家的娃子。”

大声叫嚷的那个声音又响起:“我只想你把摘苹果的娃儿些叫拢来,交给他们的大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孩子,这个要求不高吧。”他的声音刚落,另一个人又说:“胡三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队长已经说了,娃儿些不懂事,犯了错,教育了,以后不再犯不就行了。”

我听出来了,刚才说话的是我们家对门的毛叔。毛叔不姓毛,姓泰,他是他们家最小的,所以我们通常叫他毛叔。毛叔喊看护果园的人胡三哥,那看护人一定是胡麻子了。

胡麻子又嚷嚷开来:“你们就是护短,现在不教育,怕以后养成偷盗习惯,犯法坐大牢甚至吃枪子就后悔莫及了。”

毛叔突然大声武气地吼叫:“你在这点说个狗屁,什么坐大牢不坐大牢吃枪子不吃枪子的,把一点小事整得这样严重。我告诉你,事情是小事,你不要纠缠了好不好,再纠缠我可要翻老底了。”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他们你来我往的对白,从他们的对话互不相让,我明白了个大概。也深深地庆幸没有被逮住,不然就糟糕了。

胡麻子还是高嗓门,说:“让娃儿些出来,今天交不出来娃儿我就不走,我胡麻子难道还把他们吃了不成。”

毛叔更大声地说:“跟你说过,没有谁把娃儿藏起来。我们还没找你算账算不错了,娃儿些被你追得四散而去,如果找不到回家,丢失了还要找你的麻烦,这是其一;其二,前两天我路过果园,看到你家的娃儿把小拇指大的苹果扯了一大堆,堆在地上玩游戏,我看了一下,不会少下五十个,不信你把你家娃儿喊来对质。”

胡麻子声音比原先小了些,说:“我才不信,平时我根本不允许他动树上的苹果,连叶子都不许他们摘。”

又是毛叔的声音:“你不信喊来当面问就知道了,我从来不会冤枉人的。”

胡麻子说:“好,我回去问问。”话音后面是“咚咚咚”的脚步声和走过包谷林碰到包谷叶子的“唰唰”声。我接着听到毛叔的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的头上被人拍了一下,然后我的衣服就被一把抓住了。我一看是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站在我的背后。我哇地哭了起来。妈妈弯下腰,把我抱起来搂在怀里。我后怕与委屈的泪水一直流个不停。

有了这次偷摘苹果的经历,在我幼小的心里,对苹果园的苹果只敢敬而远之,虽然它们一天比一天长大,甚至远远地就可以闻到它们的芳香,远远地就传递着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可是,我只敢偷偷地用眼瞟上一眼,然后撇开眼光,不敢正视它们,仿佛它们都是些美艳的让人不好意思驻足观赏的美女。在它们面前,我胆小而娇羞的心怦怦直跳,向往拥有成了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的奢望。

果园成了我童年记忆中向往但不敢拥有的遥不可及的天堂。

(袁林 作家,现在昭通从文化经营活动)


审核:聂学虎   责任编辑:聂学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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