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豆沙关

 2019-03-19 10:08  来源:昭通新闻网

◆宋廷波

豆沙关作为出川入滇的第一道险关,是南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隘口,数千年来一直承载着川滇商贸往来的重任。中原、荆楚、巴蜀、夜郎、僰人等不同地域的文化在这里交错碰撞、杂糅融合。曾经的马帮,载着货物于古道上往返穿梭,马蹄声、吆喝声、浪涛声、渔歌声萦回峡谷雄关。如今一切都销声匿迹了,唯有古驿道青石板上那清晰的马蹄印,若隐若现展示着古道雄关盘根错节的历史脉络。

多年前,我曾到过豆沙关,后多次经过却未驻足。去年冬,我有机会在豆沙关附近转了一圈,得以再次解读这古道雄关。在长胜村的小寨放眼望去,树木扶疏掩映之下,村寨里青瓦白墙的房舍参差错落,缓坡上条块状的田畴里有绿色的蔬菜,不同地块的绿色虽有不同,却泛着油亮的诱人光泽。目光掠过村庄上空,但见一川衰草、几处苍岩。因所站位置较高,盛名远播的豆沙关,也未见雄奇。只见关河如带,从垂立的悬崖底部滔滔而来。河岸上的公路与关河一路随行,曲弧大致如斯。豆沙古镇因受地势所限,顺着江流铺开。古镇之上岩壁间那横斜的线条,便是出滇入川的高速公路了。

站在关河岸边的古驿道上,我立刻感受到了豆沙关的雄奇与险峻。东崖石壁上插苍穹、下抵江流,灰白相间的岩壁高耸如削,偶有山藤野草点缀,却把岩壁映衬得让人望而生畏。石壁腰间褶皱处一条石缝逆着河流上挺,如亘古难愈的伤口般刿目怵心。石缝中贮存的棺木,便是千古之谜僰人悬棺了。西崖也是险绝的石壁,却在半山腰留有一道狭窄的褶皱,秦朝自此开辟了五尺道,连通了云南、四川乃至中原。据文献记载,该地古道“横阔一步,斜亘三十余里,半壁架空、欹危虚险”,其险绝可见一斑。

沿古驿道攀爬,看到豆沙古镇赶集归来的村民,三五成群,踏着静默千年的青石板迎面而来。一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的老叟,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他停步看了看我,问:“你是从上边来的吧?”我知道他说的“上边”是指哪里,便说我来自大关县。老叟听后笑了,“听你的口音我就知道你是从上边来的。”盐津县古为僰人居住地,夏、商、周均属梁州域,秦为蜀郡地,后几易隶属。1728年归属乌蒙府大关厅,1917年从大关厅分出,正式设县并定名盐津县。1958年再次与大关县合并,1961年两县分治时把大关县所辖豆沙、柿子划入盐津县。大关县地处关河上游,即老叟所谓的“上边”。老叟表达的,其实是地域、历史、文化的一种认同,这认同带着亲切和温暖,让人感动并珍惜。

古驿道光滑无比的青石板,浸润了岁月的洗礼,散发着青幽的微光。石板上那些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凝固了前进的方式,蕴含着行走的力量。人生即行旅,人人都是行者。梦想在前方诱惑,生活在后面追追赶赶,左肩担着风花雪月,右肩担着油盐柴米,踏遍千沟万壑,穿越万水千山,颠颠簸簸跌跌撞撞奔向远方。岁月长长久久,人生朝朝暮暮。驿道兜兜转转,路途坎坎坷坷,人生没有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有不得不走的无奈。走过险恶的关隘,走过艰辛的岁月,你是否忘却了沿途的风景,沾染了岁月的陈杂?是否淡了秦月汉关的墨韵悠远,散了唐风宋雨的诗意缠绵?唯有那匆匆的步履、淡淡的身影,在圆滑光洁的马蹄印里,在曲折蜿蜒的驿道中,述说着曾经的往事,描绘着原初的情节,绮丽着来者的风景,渲染着岁月的馨香。

徒步古驿道,静立的山峰巍巍峨峨,奔腾的河水潺潺汩汩,东西岩壁隔水对峙,僰人悬棺梯次排列。缕缕山风,送来丝丝凉意;潇潇疏林,飘落片片枯叶。那静默卓立的山,那潜流暗涌的水,呈现一片喧嚣过后的风清云淡,写满深冬时节的明澈恬淡,宁静安然而底蕴深厚,删繁就简却韵味悠长。走过岩口城堡石门关,驻足袁滋题记摩崖,可见关河河道、五尺道、省道杨电线、内昆铁路、水麻高速五道并行,是谓“一目三千年,五道过雄关”。石门关作为古之关隘,锁滇扼蜀、雄关天堑,驿道崎岖、城碟巍然。忽而戍鼓吹笳、枪戟林立,忽而客旅接踵、商贾络绎。唐天宝年间,两战俱败的大唐派御史中丞袁滋赴云南,重新叩开了石门关的大门,并题记摩崖为凭,自此兵戈灭、烽烟熄。世事流转、云烟聚散,此时的冬日古道,山高水远客影黯,风萧霜寒柳条轻。有鹤唳遗后崖、林涛响前空,有峰峦叠万重、江流绕千曲,有山鹰翔巉岩、渔舟泊江岸。人已走马灯般更替了无数,却高山流水依旧,古道雄关依旧。百世英雄,不过几页残卷;千年往事,何如一声欸乃!

数条残枝鸦栖晚,几处疏影雀啼急。登临豆沙古镇,时近黄昏。远山阴晦茫茫、雾霭袅绕,近处疏林绕阁、暮鸦归巢。几个匠人,正在古镇牌坊前将维修好的雕像复位。或许是时间太过于久远,或许是负荷太过沉重,雕像也人困马乏,需要休整了。踏着青石街道走进古镇,但见翘檐叠叠、酒旗飘飘,一直延伸到街巷深处,凸显着古镇“商货满橱窗,酒旗摇朱楼”的繁盛。漫步前行,见街道两边的商铺与客栈,大多悬挂有古色古香的匾额楹联。赏读东阁西楼、北窗南铺那匾额楹联的书法文字,遥想古道雄关、千年古镇那蜿蜒曲折的前尘往事,便有厚重博大的历史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让人陶醉而敬畏。

街道上集市未散的人群,步履匆忙的、悠然闲游的往来穿梭;品茗聊天的、聚友小酌的古往今来神侃。古道雄关上的千年古镇,这场景、这情节已演绎了千年万遍。那石板街上纤细的徘徊、乌衣巷口踟蹰的婉转,曾经婉约了谁的回眸,唯美了谁的情缘。多少故事,曾在这里静静安放、慢慢淡然,最终斑驳模糊、渐行渐远。

沿着夜幕覆盖的街巷走过,一路美食琳琅、香气飘溢,盐津美食果然名不虚传。在一家小店随意坐了,伴着冬日的料峭清寒,看着窗外的淡星弯月,嚼着关隘的陈年旧事,就着辛辣的一壶寂寞,浅酌慢饮。冰塞川、雪满山,李白还要挂云帆、济沧海;被云妨、鬓微霜,苏轼仍将西北望、射天狼。那么,就算烟火琐事替代了诗意远方、弓刀事业换成了纸笔文章,就算冬夜萧索西风烈、雄关漫道真如铁,也应迈步从头越!

审核:彭念敏   责任编辑:李梦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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