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时代

◆温连华

父亲退休了，他书房的桌上竟搁着一盏马灯。这马灯，呈塔状，中部葫芦形灯罩朦朦胧胧。灯罩环形顶部有一些孔，早已熏得发黑。这是父亲早年在乡下教书时用的，至今一直陪伴在他身旁。我闲时会溜进父亲书房，对着马灯凝望。父亲笑笑，没有言语。

记得儿时，父亲把我带到离家二十里外的乡下念书。父亲在乡下教书。那时乡下没电，家家户户点的都是煤油灯。父亲的学校例外，老师用的都是马灯，这让附近的村民有些羡慕。马灯是学校提供给老师备课用的，煤油要自己掏钱到乡集上打。父亲除了用马灯读报、备课、批改作业，还供我学习。父亲怕我视力下降，每天要取下灯罩，试去罩上的尘。灯罩底部有一个可操纵的杆，能调节灯舌里灯芯的长短。马灯一燃亮，火苗就在灯罩里闪烁，昏暗的屋子霎时就灌满了亮堂堂的光。能点着马灯温习功课，我觉得与村里的孩子不一样。少数同学见父亲不在宿舍，就到窗台下偷看我在马灯下写作业，见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我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福！我推门想把他们请进来，他们却一哄而散了。

有一次，趁父亲去县城买米，我试着将马灯的罩取下，想看清里面的构造，却不小心将马灯弄翻在地，灯罩碰出了一条裂纹，还泼了些油，几天后才被父亲发现。父亲对着灯罩端详了一下，也没对我说啥，就悄无声息将灯光调大，让我写作业。逢到周二，我的作业得在白天做完。到了晚上，父亲要提着马灯去学校的办公室开会。我也会找一个隐蔽的角落，偷看父亲发言的样子。这时，只见父亲坐在桌前，将马灯一丝一丝拧亮，然后打开报夹，念报上的东西，老师们的态度也很严肃。透过马灯昏黄的灯光，隐约可见父亲在报上用红笔画过的一些弯弯扭扭的痕迹。

到了初中，学校装了电灯。夜幕下的校园，也被一道道绚丽的灯光包裹起来。老师们的马灯也被闲置起来，有的拿了送人，有的当了废品。父亲没把马灯遗弃，而是卸掉里面的煤油，将灯罩擦亮，小心搁在桌上。我说，都用上电了，你还留它干嘛？父亲看看我，说怕停电呢，这马灯用得着。其实，学校里自装了电灯，一直没停过电，父亲的马灯也没派上用场。尽管如此，隔不了多久，父亲就会取下马灯灯罩，轻轻拭去灯罩上的尘，然后对着它凝思。我猜不透父亲的心思。

如今，马灯的时代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可父亲却一直将马灯搁在书桌上。我想，这不仅只是一种装饰，而是想照亮一段历史。

(作者供职于鲁甸县教育局）